翌日清晨,山间露水方散,日光从云中升起,玄元观中,两个人已经起身,洗漱穿衣收拾妥当。
厨房里该蒸的东西都蒸上,该热的就放在那里,炉子下面烧着文火。
前殿。
将新鲜瓜果四盘,花生瓜子等四盘,主食一筐馒头,一笼饼子,点心一匣百合绿豆糕,一匣红枣山药糕点,一样一样的码在上条案桌第一层,夹板刚摆上第二层,沈秋就提着大食盒过来,六盘大肉荤腥供奉上,瞬间,食物的香气就四溢飘散出来,条桌案板正上方的龛上,奉的是事主的生辰八字、亡故之日。
正殿后面的稍间里,有茶水炉备着,随时预备添茶,几盆荷花已经放进了西侧殿,香味悠悠萦绕在屋中,布置好这些后,苏灵璧方道:“随我去换身法衣。”
白色的绸面里衣,雾灰色的纱织外衫,斜襟广袖,飘渺欲仙,换好后站起来,最后系上腰带,问:“如何,可得体?”
沈秋叹而答:“没有比这更好的了。”竟像是天宫里的仙道,她没见过比苏灵璧更有气质的人。
苏灵璧抿唇轻轻笑,“还缺一点。”说罢,她走到多宝架旁边打开一个盒子,慢慢捧出一顶银冠,形制简单,洁白朴素,伸手抚上去摸了摸,“这是师傅传下来的。当日病得极重时,也不允卖了这个换钱买药,如今交到我手中,你帮我戴上吧。”
说完坐在椅子上。
沈秋接过一套银冠子,认真仔细给戴在苏灵璧发髻之上,以簪穿入扣之,而后正了正,整理一二,就工工整整了。
苏灵璧衣着飘渺,气质不凡,行动在三清正殿。
而她们等着的主事家,此刻正在来的路上。
这人家却是台衡县府兵奇袭营副将府上的内眷,那营正姓李,名为李益,他母亲生前乃道教的忠实信徒,李益之夫人孙氏,并不如何得李益喜爱,上月更是因为办错一件事受到斥责,被冷落许久,李益日日宿在姬妾房中。
孙氏身边一仆妇便出了一个主意,言不几日就是老太太的生诞,老爷最是孝顺一人,不若夫人去观中给老夫人做场法事,叫老爷知道了,岂还能不明白夫人的心意,看不到夫人的用心?
孙氏一听,心说的确是个好主意,便立刻叫人去办,偏不知,被派去的丫鬟其中一人,竟是被李益妾室收买的人,那丫鬟使了些手段,弄了许多巧,最后,故意选了玄元观这样一家,从来没听过,又十分破旧的道观,只为着这次一定要让孙氏再次触怒李益。
果然,方从马车上下来,孙夫人一望见这方不大的破旧玄元观,脸色一下子黑了,眼睛沉了下来,怒而斥,“你们做的好事!竟是把我当傻子不成!”
两个办事丫鬟立刻跪下来,头狠狠磕在地上,一人是真害怕,颤抖着解释,说原本是要去请真定观的道人做的,谁承想他们那日已经接了别的法事,对冲了老太太的日子,等再去找已经来不及,那等大观香火丰盛并不缺客人,言她们去得晚都言没时间准备,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才选到这玄元观。
她将将说完,另一个丫鬟忙跟着说:“请夫人恕罪!这家玄元观,我二人再三再四地跟那道姑确认过,她自言是家老观,没有不会做的道场法事,只差拍着胸脯做保证,不会出丁点漏子,如此,我们才咬牙定了下来。想来、想来,别看它小,却是真心修道了的!”这是个鸡贼善辩的,一开口,话里话外的重点全部转移到玄元观身上,便是打着这事办砸,孙夫人的怒火只冲着玄元观去的主意。
已至眼下,不可能再去换,纵使再生气,孙夫人也只能生生压下怒火,吐出一口浊气。
身旁仆妇立刻伸出手,扶着人上了台阶。
及上来,首先眼前一片宽阔,远望背后以灵浮山作景色,似有几分禅意。
这时,听见动静苏灵璧和沈秋,一前一后出来。
二人皆是面容沉静淡然,道袍一角随风翩翩扬起。
苏灵璧道些微抬眼,轻轻一扫视,那一众有十来人,四五个仆妇,五六个年轻丫头,正中前面便是主子。
视线回落到孙夫人身上,她微微颔首,做了个手势:“夫人请入内里。”
沈秋之言没有夸张,着了道服的苏灵璧的确能能让人乍见心晃,心神一动当时难以言语。
那气质绝然出尘,不能以普通言语描述。
孙夫人回神后,自然而然认真比了回礼,两人对视,她方抬起脚步,跟着人一同进去。
后头下人呼啦啦跟着一道。
一进门,方才还郁结在胸的几分脾气不知不觉消散了下去。
目之所及见,香火渺渺,精致的道家尊师道祖之像,悬然后垂挂与墙上,俱是笔生动仙灵,触精妙绝,再看那副魏存华魏夫人,头戴仙冠,衣袂飘飘,色彩纷呈,只觉眼已见到了九天玄池外的仙姑。
而再一回头,见苏灵璧之容色相貌,不由得想,这竟可不正是道家仙人的传人才有的姿容品貌么!
一切有条不紊。
苏灵璧领着孙夫人先奉香火,她亲自点了,递与人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