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距扬州不远,两拨人又择了同一条山路,算是临时搭伙。
太子车队浩浩荡荡行驶在前,江吟月坐在自家马车内,一次次提醒魏钦驾得慢些。
“等到了下个驿站,咱们直接越过。”
峻岭高峰彤云环绕,雨雪雰雰,刮得人烦躁。
一名老臣拧了拧半湿的棉袍,忍不住抱怨:“这一路就没赶上好天气,时冷时热,又是雨水又是霜雪,痹证都要犯了。”
同车的武将笑道:“您老再忍忍,等翻过前方的山坡,就要步入官道了,行进也能快些。”
“雨雪交织的天儿,最容易霜冻,汗血宝马尚可穿梭山路,寻常马匹可就犯难咯。”老臣指了指后方,意有所指。
武将会意,耸了耸肩,挑帘看向最后方的一对男女,本打算揶揄解闷,却与其他想要调侃的人一样,发觉那对小夫妻并肩而坐,不疾不徐。
同一境遇下,有人身处滂沱焦躁烦闷,有人心怀晴晖有条不紊。
江吟月盘腿坐在车廊上,以兜帽包裹住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
闲着无聊,她抬起手掌遮挡天际,有雨雪落在手背,有寒风吹过掌心,她懒懒一笑,翻转手掌。
“看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守卫整支车队的侍卫副统领乘马掠过,来到那个真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子车驾前,请示道:“殿下可要停下来歇歇?”
车中传出卫溪宸朗润的嗓音,“再行十里吧。”
按着驿工的提示,此处多发山体滑坡,不易停歇。
昏黄的天色容易伤眼,卫溪宸放下书籍,按了按鼻骨,随意问道:“他们可跟上了?”
副统领一愣,又听车中传出老宦官的咳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忍不住笑道:“跟着呢,还有精力要风要雨呢。”
满腹墨水中藏着二两风趣的人属实难得,魏钦和江吟月一个饱学之士、一个古灵精怪,被凑成对亦是难得,老宦官抿唇一笑,无意中对上了太子殿下耐人寻味的目光。
富忠才抿上嘴,低头搓起铜盆里的银骨炭。
卫溪宸在火星子的啪啦声中突然回想起多年前,十三岁的江吟月在突然倾盆的大雨中跑出府邸只为赠伞的场景。
“太子哥哥回宫别淋到雨。”
可她已湿了妆发。
看他接过伞,少女眼睫弯弯满是雀跃,就好像他接受了她的心意。
而那把油纸伞至今还存放在东宫书房的架格中。
云烟凝聚在天际、心中,待云开雾散,往事成了浮光掠影。
乍晴雨雪霁,风动空蒙散,一些人坐到车厢外,晾晒起潮湿的锦袍。
江吟月将斗篷铺在车顶,又坐回魏钦身边,偶然瞧见斜前方的雪地里,有山民在驯马。
马匹毛色杂乱,被系住前蹄,一蹦一跳颇为滑稽,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江吟月玩笑道:“瞧它,一解绑,说不定一步窜到扬州去了。”
前方的紫檀马车内,女使寒艳看向被山民鞭打的马匹,皱眉道:“好生残忍。”
严竹旖听到帘子外女使的话,妙目流转,看向车内手握书卷看得认真的男子,“殿下,咱们买下那匹马吧。”
卫溪宸坐直身,挑帘看向引人发笑的马匹,温声解释道:“草原上类似的情形很多,多是野性难驯的犟种,有些还会看人下菜碟,欺负骑术不精的新手。”
“是妾身误解了。”
提起骑术,严竹旖在离宫前苦练数月,生怕自己不精通而在南巡途中失了脸面。路途迢迢,境遇难料,说不定有弃车乘马的状况发生。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看出她的跃跃欲试,卫溪宸淡笑:“乘车无趣?”
“和殿下一起,妾身从不会觉得无趣。”
“去试试吧。”
也到了休憩的时辰,卫溪宸叫停车队,命人去往山民面前,以纹银交换马匹。
严竹旖出身寒门,根基薄弱,在东宫三年,没有亮眼表现,难以服众,此番南巡随行之人多数出自詹事府和东宫,放手让她在这些人面前一展马术,也是在助她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