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对上她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地点头致意。
一向镇定的郁雪非被他看得顿生凉意,飞速撤回目光往里走。
潘显文浮夸的笑声极具穿透力,她还没走到里间就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讲商先生大驾光临是我们乐团的福气,但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就好了,还亲自跑一趟,多麻烦呐。”
应他的是一把温醇嗓音,第一个字掷地时,仿如古刹梵钟,在她的心间轻轻撞了一下。
“既然是送礼,自然要有诚意。”
不高不低、不疾不徐,京片子的腔调点到即止,自带上位者的从容。
潘显文答了两声“是”,空气凝滞半晌,又因他的殷勤流动起来,“奇了怪了,都叫人去喊小郁了,怎么还没来?您稍等,我催催。”
早在对方拨通她电话之前,郁雪非先一步推开门走了进去,“老板,您找我?”
“是商先生想见你。”
潘显文还没翻到郁雪非的电话,见人来了,索性一把将手机揣回去,“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乐团琵琶首席郁雪非,您叫她小郁就行,这位是商先生,商……”
他话音渐渐弱了,是在犹疑以自己的身份该不该报出对方的大名。
然而皮质单人椅中的男人并不忌讳,温声将话端接过去,“商斯有,斯文的斯,有无的有。幸会。”
郁雪非这才拨目看他。
玉质金相,这个词突然就蹦入她脑海。
他固然是好看的,但是是相当克制的好看,多一分觉浓,少一分嫌淡,眉骨与鼻梁衔接处恰到好处的起伏,稳当地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很薄,不足以遮盖他眼底的幽光。
沉甸甸的目光鲸涛鼍浪一般压下来,让她蓦然忘了呼吸,如坠深海般,只剩胸腔内惘然的心跳。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如此出众的模样,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潘显文还以为她是被这泼天富贵给砸傻了,从旁提醒,“诶哟,别愣着啊,商先生好歹送了那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说声谢谢?”
对,那把小叶紫檀琵琶。
郁雪非迟钝地缓过神,压低她的不光是他的眼,还有过分珍贵的礼物。
她小心地抿着唇,手指快把裙边揉皱,“谢谢您的好意,但……太贵重了,商先生。”
言下之意是受不起。
商斯有神色依然平静,目光端重地落下来。
他手边恰是一扇屏风,双面苏绣的,上头是花鸟绣样,很常见的款式。
偏偏光穿过细密的针脚,笼在他的侧脸,敛态藏神,只有冷冷的眸光化作一柄锋刃,迫近她脆弱的咽喉。
好半晌,那道刀锋变成他吐出的字句,嗓音依旧温醇,却叫人无端甄心动惧。
“我送出去的东西,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仿佛被这句话剜去声带,碰了碰唇,却没能说出什么。
后来郁雪非才知道,那样斯文却不容抗拒的声音只能浸养在权力的土壤,等闲人终此一生,也不过管中窥豹领略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