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潘显文看他们一推一拉的,很是着急。那么好一把琴,搞得跟烫手山芋一样,一个非要送,一个非不要,真稀奇。
他是中间人,理所应当接过了打圆场的活儿,在密而厚的缄默气息中开口,岔入一丝市侩的聒噪,“诶哟这……小姑娘胆子小,不懂事儿。”
解释完,朝郁雪非低喝一句,“人家的好意,能随便退吗?你当网购呐?”
她低眉敛目道了声歉,话音清泠泠的,明明该是极恭顺的姿态,却不显得卑弱。
商斯有摆摆手,意思是不用,避重就轻地问,“琴还要不要了?”
郁雪非紧抿着唇,没吭声。
怕再得罪这尊大佛,潘显文作主揽过话头,“那可得要,您要反悔我都不能还的,别人东南西北每个方向磕八百个响头都求不来的好东西,送上门了还有不收的道理吗?我说小郁……”
“潘老板,”男人毫不留情地截断他的话,“我在问她。”
乐团老板的三寸不烂之舌在此刻仿佛被打了结,哑巴了。
他向来是八面玲珑,将那副谄媚嘴脸做到极致。
一位市井的商人来搞艺术,自然没什么让人信服的本领,因此乐团内私下也把这位老板看得很轻,意气风发又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们,为他的言行而不齿。
但郁雪非没这样想过,甚至偶尔也能与潘显文的立场同频共振。
潘显文的确俗,人却不坏,有着一腔侠肝义胆,会在许多类似眼下的时刻,不动声色地挡下风雨。
只是今天这场雨是冲她来的,躲不过、逃不掉。
郁雪非悄悄打量这位来头不小的男人,他唇角维系着温和的弧度,镜片下的眼却冷恹淡漠。
商斯有的愠色并不显山露水,若非在京中锤炼出察言观色的本领,她恐怕也难品出其中一二。
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耐心所剩无几,容不下她拿乔。
“承蒙商先生抬爱了。只是……”
她稍顿,在有限的时间里紧急编出一套说辞,“只是乐团人多眼杂,我平时演出也用不上这样好的琴,若送给了我,怕是让明珠蒙尘。”
“哦?”商斯有笑了下,像是觉得她的骨气很幽默,“郁小姐是觉得它配不上自个儿的琴音?”
他倒是会颠倒黑白。
郁雪非抿着唇,实在不懂为什么非要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要是是寻常的演奏琴,收了也就罢了,百十来万的东西,不明不白地收下,要怎么解释它的来处呢?
她相信成人世界的运行法则是等价交换,有些东西固然很好,但她受不起。
窘迫之下,她细白的皮肤浮起一点赧然的粉,装聋作哑地问,“商先生的意思,是想听我弹奏?还是……”
那道镜片下的目光一寸不移,幽幽地萦着她。
商斯有颔首,“算是吧。”
郁雪非觅见一隙生机,“如果只是想听我用它演奏,您有需要的时候但凭吩咐就好,琴我就不带回去了。”
“那郁小姐周六有没有空?”
她没想到他话锋转得这样快,更没想到居然有人把客气话当真,“……嗯?”
商斯有说,“刚刚讲的话儿,转头就忘了?”
郁雪非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不懂,但仍如此步步紧逼,分明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