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运镜呢?”
似乎有幕布在脑海里被“哗”地拉开,耳畔轰鸣,无数玻璃碎片在神经上刮擦——
“……你看中间那个,是不是犯低血糖了?”
“有点像,别是磕了吧?”
洗脑的舞曲声中,助播皱着眉,撞了下旁边人的肩膀:“我看他有点不对劲。”
被他撞的运营总监表情也不太好,握着对讲机没出声,今天试镜的新人条件不错,像块没打磨的璞玉,很有发展前景,还是龙总亲眼相中的,但这会在追光灯的炙烤下,脸色发白,胸口起伏越来越快。
“呼、呼……”
祝宇已经快听不见声音了,脖颈处的筋脉随着急促的喘息绷起,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掌伸出,将他的头按进结冰的湖底。
是祝立忠暴起青筋的拳头,是曾经的同学故意拍打他后背的巴掌,更是那个克扣他工资、戴满金戒指的老板伸来的手,它们从不同时空的裂缝里钻出来,带着劣质酒精的腐臭,橡胶操场的炎热,沾着钞票的味道,死死掐住他的咽喉。
“呼、呼……”
无——法——呼——吸——
“……没事,没事啊。”
小蒋抓了抓脑袋,又补了一句:“我当初也紧张,第一次被闪光灯照,吓得差点尿裤子。”
这边没有休息室,化妆间靠墙有一排沙发,就算是能歇着喘口气的地方了,祝宇斜斜地靠在上面,端着一杯水,手还有点抖。
他不太记得是怎么被带下来的,脑海里就一句话,搞砸了。
来来往往的挺多人,穿梭在香水和脂粉味织成的网中,妆容精致,表现得体,没人往这看一眼,过了好一会,刚才那个化妆师姐姐才过来,拎了把椅子坐下了,瞅着祝宇:“你有抑郁症?”
她这话太直接了,祝宇吓一跳:“没,我可能有点畏光……刚才不好意思。”
开口才发现,嗓子居然哑了。
化妆师没多说问,就点点头:“嗯,行,要是有时间可以去医院检查下,现在人精神压力都挺大的,很正常。”
气氛有些不太自然,小蒋插了句:“没,我们哪儿有这种富贵病,艺术病啊,他天天乐呵呵地都在笑,就是紧张的了。”
说完,他也调侃似的乐了几声,但是那俩人都沉默着,他干巴巴地笑了会儿,不笑了。
“别紧张,”化妆师伸手拍了下祝宇的肩,“看你这里僵硬的,放松点,要是觉得不适合搞自媒体,就不用勉强自己,干点别的。”
祝宇轻轻眨了眨眼睛,笑了下。
衣服还了,面试也黄了,倒不是说一次试镜失败就结束,祝宇坚持又试了两次,但当灯光一打,他还是不由自主手抖心慌,躯体反应明显,强烈,根本骗不了人。
这样是没法儿站在镜头前,带给观众情绪价值的。
龙总拍着大腿,叫了好几声可惜。
某种程度上来说,主播和商品本质上没有区别,都是要被消费的物件,没人会等祝宇慢慢调整,他的问题太明显了,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后面当个背景板,也是紧绷的。
折腾了这么久,从写字楼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祝宇抬头看了眼,夜空里稀稀拉拉挂着几颗星星,黯淡得像是随时会熄灭,小蒋垂头耷脑地跟在后面,憋了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地铁也停运了。
走了好一会儿,扫了两辆共享单车,骑上去车把歪歪扭扭的,俩人就这样将就着往回骑,冬天太冷了,一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远处的高楼大厦倒是还亮着灯,像一块块会发光的冰,看着挺亮堂,却摸不着半点的热乎气。
祝宇想起曾经给赵叙白讲过,说深夜的城市里,会有卖小吃的摊贩,推着馄饨车在街头巷尾等着,等着那些晚回家的夜归人。
他又何尝不是夜归人呢。
不过今天挺意外的,祝宇没想到,真有人在等他,进了小区,昏黄的路灯下,赵叙白安静地站在单元门前,影子被拉得老长,唬得祝宇使劲儿眨了眨眼,怀疑是眼睛不舒服,出现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