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小蒋又找了祝宇两次,不死心,说你帮我充个人头,我哥们那边缺人。
祝宇没答应,他最近太懒了,整个白天都在屋里缩着,也不怎么睡,有时候靠在暖气片上眯一会,当做休息。
天越来越冷,早晚温差大,前两天预报还说要下雪,没下下来,飘了点细雨,更衬得冷了。
他们屋里也冷,小蒋说是因为楼上楼下都没交暖气费,所以热气都跑了,攒不住。
快圣诞节了,便利店里热闹了些,进了一批货,晚上总有些年轻的男孩过来买东西,苹果巧克力什么的,用金箔纸提前包好,再绑个漂亮蝴蝶结,祝宇手巧,别人教他的话一学就会,但速度不快,慢,叠完手指头肚染了黄。
“我看你手有点抖,”收银的小姑娘问,“没事吧?”
祝宇说:“没事,冻得了,我等会就买个手套。”
店里有毛线手套,员工打折,他顺手给赵叙白也买了双,赵叙白把百合种上了,还拍照给他看,祝宇看着盆里灰扑扑的土,问花呢,赵叙白说在下面埋着,这种花要种得深一点,才长得好。
祝宇回了句:“行,这才有追人的诚意。”
赵叙白问:“你猜我在追谁。”
“猜不着,”祝宇笑着回,“我认识吗?”
他其实还真的不好奇,脑子钝,对一切都提不起什么精神,并且高中后他俩天南海北的,朋友圈子变了,赵叙白新认识的人,他哪儿知道。
对面刚开始回答,祝宇手抖了下,手机“啪”地掉地上了,捡起来一看,还好,屏幕没碎。
“我手机刚摔了,”祝宇说,“谁啊,你再说一遍?”
赵叙白短暂地沉默了会,开口:“你最近经常手抖吗,还有没有别的症状?”
祝宇笑着说:“没,就是没拿住。”
赵叙白似乎还要说些什么,祝宇这边有人叫了,喊他帮忙结一下账,乌泱泱地进来了堆学生,要吃饭团要热关东煮,收银有些忙不过来。
“有点忙,之后再说。”祝宇挂了电话。
上班有时候就这样,一会儿闲出屁,一会儿事情全部挤一块,祝宇今天是提前过来的,搭把手,有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挤在学生堆里,把手里的两包榨菜放前面的薯片上了,正结账的学生没说什么,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往前推了推,榨菜掉下来后,那大姐就骂起来了。
骂得还挺脏,说学生不要脸,动她东西。
干收银的,这种情况遇见的不算少,什么人都能见到,祝宇没停下动作,快速地扫码装袋,同时开口制止,没说几句,对方开始冲祝宇了,张口闭口臭外地的。
原本学生们还不太想惹事,都忍气吞声,窝囊着,这下看不过去了,纷纷还嘴:“你神经病啊,你插队你牛什么?”
甚至有人都举着手机,开始录像。
大姐看见手机对着自己,瞬间炸毛般惊叫起来了,扑向货架,哗啦啦地把上面的东西全推下去,声嘶力竭地跺脚、尖叫,一边叫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便利店里乱成一团,收银小姑娘吓得脸色煞白。
祝宇早就冲过来,从后面抱着她的双臂,防止情绪激动再伤着人,喧闹中,一个瘦削的女人从外面挤进来,连声叫着对不起。
“这是我妈……她有精神病!不好意思啊!”
也不知道她冲大姐耳语了什么,对方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只是剧烈地喘息,用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学生们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一大半都吓得跑出去了,剩下的也不再排队,悄悄绕开了货架,而录像的则收起手机,小声嘟囔了句晦气。
女人头发散着,表情很平静,像是司空见惯了,麻木地蹲下,把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拾起来,背景音还在欢快地唱着圣诞歌,她拢了拢头发:“你们看摔坏了什么,我赔。”
扫地,拖地,清点损失,祝宇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沉默地动作着,刚才的尖叫声太吵了,他现在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脑子很疼。
全部结束后,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旁边的收银小姑娘才使劲儿擦了把眼睛,声音有点抖:“我最怕这个。”
“嗯?”祝宇洗完手,扭脸看过来。
“我爸精神就有问题,”小姑娘平时都是笑呵呵的,很喜相一人,这会脸还白着,“每次喝酒犯病了,就打我和我妈。”
“关键是这病没法儿拘留他,他是个病人,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家那会也没钱,屋里天天被他砸得稀巴烂。”
小姑娘抽了下鼻子:“后来和舅舅们凑了点钱,把他送精神病院里了,那天来了好几个医生,把他拉进车里,他一直骂,声音特别大,车都开走好远,我耳朵里还能听见他的声音。”
祝宇递给她一瓶牛奶,热的。
“没事,”小姑娘说,“我现在好多了,就是晚上做噩梦,或者想起来了还吓得发抖,总感觉他要拿刀砍我,后来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我这是焦虑躯体化了,得吃药,慢慢就好了。”
她冲祝宇努了努嘴:“我那时候手抖,控制不住,就跟你刚才一样。”
祝宇笑笑:“嗯。”
冬季,便利店挺忙的,小蒋下班回来就往沙发上一躺,说太累了,不想干这个了。
祝宇在屋里靠着暖气片,坐在地上,他没回话,实在没力气安慰别人,只是安静地听着小蒋抱怨,说生活真是没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