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干脆利落,程荀反倒有些不习惯。一头雾水地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她觉得哪里不对,又转头去看。
却见一路之隔外,晏决明直直走向了程荀家对面的那座宅子,还未等敲门,门房就忙不迭拉开大门,殷切地迎接。
似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侧身望过来,微笑着点头示意。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端的是一副温文谦和的贵公子模样。
程荀:“……”
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翌日。
一夜无梦,程荀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屋外,秋蝉切切,灰棕的雀儿在房檐上排成一条线。程荀站在窗前,发了会儿愣。
今日,她打算先去祭拜孟其真,再去孟家老宅看看。
敲敲睡得酸胀的颈子,程荀独自在屋内换衣洗漱。在衣橱里翻了件素青色的外袍,走到梳妆台前穿戴好,她犹豫了下,又从妆奁深处取出一个老旧的木盒。
木盒打开,眼神划过朴素的木簪、泛黄的书册与信件,最后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荷包上。
荷包上沾着早已变色的血污,抽开束口,里头藏着指节长的一小段卷曲胎发,用红绳紧紧系着。
程荀用指腹轻轻顺了两下那段黑发。经年过去,发丝依旧柔软,光泽却已不再。
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她捏着荷包,沉默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直到吴婆子叩门唤道:“姑娘,您起了么?”
程荀将荷包束好,放到袖中,起身打开房门。
“姑娘,早饭已准备好了。只是……”吴婆子语气迟疑。
“怎么了?”程荀边往正堂走,边问道。
“晏将军来了。”
程荀脚步一顿,观察了下她的神情。
果不其然,吴婆子表情顺从,可眉眼间还是带了几分隐秘的诧异、鄙夷和轻蔑。
程荀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什么也没说,只是快步向正
堂去。
在外历练这些年,即便她背后有孟家做靠山,旁人多少会给几分薄面,可还是无法掩盖她“离经叛道”“不安于位”的事实。
言辞的贬低、嘲讽与冷落都还算好的。她从前还遇到过古板迂腐的长者,明明看不起她,还故意接受邀约,端着师长的姿态、打着“教导她走上正路”的旗号,对她评头论足、鄙视羞辱。
那时,程荀心中虽然愤怒,脊背却始终是挺直的。
可是今日吴婆子眼中的轻蔑和自以为是的了然,却让她有些难受。
她和晏决明之间的关系,既不是亲人之间全然纯粹的亲近,也不似已确认关系的未婚夫妻。
这种游离的暧昧,像是牙疼时嚼在嘴里的麻药,让她获得一种短暂的安定感。
时隔四年,她与他都变了模样。她不知道,今日的他是否还如当年一般坚定;也不知道,如今他们要面临的现实困境,又是否还存在。
所以,在他未迈出那一步前,她能理直气壮地不必承诺什么、也不必做出什么选择,借此拖延自己犹疑困惑的内心。
——这种微妙的平衡,他们二人自然心知肚明。可在外人看来,不就是“不安分”“不守礼”“不规矩”么?
她忍不住苦笑一下。
走进正堂,晏决明正坐在桌前等她。见她来了,他放下茶盏,问道:“昨晚休息得如何?”
程荀坐到他对面,拿起一块饼子。
“挺好的。”
“府中人用起来可顺手?可有不满意的?”
“才一天,先用着吧。”程荀撕了块饼子喂到嘴里,含混回答。
此话一出,晏决明目光一顿。
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