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羿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寄玉的康复,丝毫没有对他频繁探视的动机产生任何怀疑。
钟映走到病房窗边,轻轻推开了玻璃窗。微暖的风立刻拂了进来,带着楼下花园里草木的清新气息。
他目光落在那一小片在阳光下开得正盛的向日葵上。
钟映小心翼翼地从那盆探望带来的向日葵花束上,轻轻摘下一片明艳柔软的花瓣。然后走回病床边,极其轻柔地将那片花瓣放在了寄玉苍白瘦削的掌心里。
“妹妹,”他声音放得很低,“你感受到了吗?这是向日葵的花瓣,很漂亮的颜色,就像阳光一样。”
他刚想伸手将那片花瓣拿开,以免硌到她。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的刹那,钟映清晰地看到,寄玉那一直静止不动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一下。
恰好将那片花瓣拢在了掌心。
钟映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呼吸都停滞了。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让钟映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妹妹……?你……你刚才动了吗?”
钟映给路羿打了电话,路羿闻声走来,摘下口罩,仔细检查着监测仪器上的数据。
钟映猛地回过神,连忙抓住他的手臂,语无伦次:“路羿,她刚才动了!手指!她碰了花瓣!”
路羿的神色却依旧冷静,他反手按住钟映激动得发颤的手,语气平稳,有医生特有的审慎:“刚才那一下的神经反射,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不具有持续性。但这确实证明大脑皮层可能出现了短暂的、微弱的活跃信号,这是一个积极的迹象。”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但是,嫂子,你必须明白,如果寄玉真的有朝一日恢复意识,清醒过来,也意味着她沉睡多年的身体器官将重新开始高负荷运转。以她目前器官衰竭的趋势来看……那将会是极大的负担和考验。”
“所以,你必须从现在开始,就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钟映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路羿所说的“准备”意味着什么。
他重新看向病床上依旧紧闭双眼的妹妹,俯下身,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期盼和一丝恐惧,喃喃低语:“寄玉……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好不好?”
路母自从上次家宴不欢而散后,就再没叫过路霆和钟映回去吃饭。
那一次,路霆在饭桌上的顶撞和冷硬态度,着实把路母气得不轻。
说起来,路霆这辈子,大概也只在娶钟映进门这一件事上,对家里低过头、服过软。而此后发生的种种,无一不是脱离掌控、让她心力交瘁的麻烦。
这几日,路母的态度似乎稍有缓和,终于又打电话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钟映先一步到了路家老宅。
路母正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博美犬,坐在客厅里。看见钟映独自进来,她抬了抬眼,目光却径直掠向他身后:“那个不孝的东西呢?没跟你一起?”
钟映垂下视线,低声给“那个不孝的东西”解释:“……路霆说工作上还有点事,晚些时候过来。”
路霆的奶奶腿脚还算利索,精神头也足,听说最近跟老姐妹组团旅游去了。
路父在路霆刚满十八岁那年就去世了,此后偌大的路家,几乎是靠路霆一肩撑起来的。
路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狗,她脸上妆容依旧精致得体,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钟映身上,问道:“路霆那个狗东西……还是不肯松口要个孩子?”
钟映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想的却是:就算他现在松口,我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路母蹙紧了精心描画的眉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解与不满:“……真不知道是多大个坎过不去!再不喜欢,这人他也娶了,人也睡了,现在倒不知道还在犟些什么!”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些:“难道跟你离了婚,就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迟早有他后悔的那天!”
路母盯向钟映,问得直接:“他是不是根本不碰你?”
钟映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沉默以对。
路母像是瞬间看懂了这无声的回应,拍了一下沙发扶手:“我就知道!那个混账东西就是个眼瞎的!这么好的……”
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道:“今晚你们俩必须留下来!我让阿姨炖了好东西,非得让他多喝几碗不可!说不定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子了!”
钟映闻言,立刻借口去厨房帮忙,几乎是逃离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