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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第1页）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涌的状态下又滑过几天。那支羽毛笔被易承柯藏在抽屉深处，像一颗不敢触碰的禁果，但它的存在感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心头，提醒着他谢泱那该死的、精准的观察力和他自己不堪一击的定力。

谢泱似乎也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不再有那些看似随性却搅乱人心的举动。他变得很忙，常常很晚才回家，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疲惫。易承柯乐得不用时时面对他，但每当听到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揪紧，然后强迫自己装作已经睡下。

这天深夜，易承柯被客厅里隐约的响动惊醒。他睡眠很浅，尤其是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屏息听了一会儿，似乎是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犹豫了一下，易承柯还是轻轻起身，披了件外套，拉开了客卧的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谢泱靠坐在沙发上，领带扯松了，歪在一边，头发也有些凌乱。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明显的醉意和一种深切的疲惫。茶几上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和一个空酒杯。

易承柯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泱。在他印象里，谢泱永远是冷静的、掌控一切的，哪怕喝酒也保持着风度。此刻的他，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底下不为人知的脆弱和沉重。

易承柯的脚步顿在原地，进退两难。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退回房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但看着谢泱那副样子，他的脚像被钉住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视线，谢泱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聚焦在易承柯身上时，愣了几秒，随即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沙哑：“吵到你了？”

易承柯摇了摇头，没说话。

谢泱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有些迟缓：“没事，去睡吧。”他试图坐直身体，却因为醉意而晃了一下。

易承柯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触手之处，衬衫下的手臂肌肉紧绷，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谢泱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易承柯。灯光下，易承柯的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来不及掩饰的担忧。谢泱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他一样，从微蹙的眉头，到轻轻抿着的嘴唇。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忽然，谢泱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易承柯的脸颊。他的手指带着夜色的微凉和酒气的灼热，触碰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易承柯所有的防备。

易承柯浑身一颤，猛地想要后退，却被谢泱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易承柯……”谢泱低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含混不清，带着醉后的慵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麻烦……”

他的语气不像责备，反而更像一种无奈的叹息。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抓着易承柯手腕的手松开了，头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重新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像是睡着了。

易承柯僵在原地，脸颊上被触碰的地方像着了火，手腕上也残留着被攥紧的触感。谢泱那句“很麻烦”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是什么意思？是嫌弃他成了负担？还是……别的什么？

他看着谢泱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无害。一种强烈的、不该有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伸手去抚平那人紧锁的眉头。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他猛地后退几步，心脏狂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匆匆回到客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谢泱指尖的触感，那句模糊的“很麻烦”，还有他沉睡时毫无防备的样子，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旋转。

完了。

易承柯绝望地想。

他不仅入了戏，还在戏里，对着那个操控一切的导演，动了真心。而这真心，混杂着怨恨、屈辱和不甘，变成了一种更加痛苦煎熬的东西。

这一夜，易承柯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而客厅里的谢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无人知晓，他沉入梦乡前，那短暂的清醒瞬间里，脑海中闪过的，究竟是算计，还是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不同寻常的波澜。

恨海情天，那情天的第一道裂缝，已在这醉意朦胧的深夜，悄然绽开。只是这裂缝的一边，是易承柯清醒的沉沦；而另一边，谢泱依旧在迷雾之中，或许，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瞬间的触碰和低语，究竟是戏，还是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