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术俱乐部那天之后,日子仿佛进入了一种被刻意拉长的、粘稠的节奏。易承柯正式搬进了谢泱的公寓,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一种既亲密又疏离的怪异生活。
谢泱并没有急于推进所谓的“计划”,反而像是真的开始让易承柯“介入”他的部分生活。他会让易承柯帮他整理一些无关紧要的商业简报,偶尔在书房处理工作时,也不再刻意避开他。有时,他会突然问易承柯对某个看似随意的社会新闻的看法,目光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他的思维方式和价值取向。
易承柯小心翼翼地应对着。他强迫自己不去深思谢泱每个举动背后的深意,只是尽力做好被要求做的事情。他整理的文件井井有条,提出的看法尽量客观冷静。他像一块海绵,沉默地吸收着关于谢泱世界的一切信息,同时极力压抑着内心那片因谢泱偶尔的靠近或注视而泛起的涟漪。
他们一起吃饭,餐桌上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谢泱会看财经新闻或回邮件,易承柯则低头默默进食。有时,谢泱会突然夹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语气平淡地说:“这个不错,尝尝。”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但易承柯能看到他眼底那片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丝毫温情,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或者说,是“角色需要”的举止。
易承柯会低声道谢,然后将那块食物吃掉,味觉却像是失灵了,尝不出任何味道。他知道这是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可人的感官和情绪,并不总是受理智控制。谢泱指尖偶尔擦过他手背的微凉触感,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冷冽气息,甚至是他工作时微微蹙眉的侧影,都像细小的钩子,一下下刮擦着易承柯本就敏感的心防。
恨意是支撑他的骨架,但某些瞬间,当他看到谢泱深夜独自站在阳台抽烟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孤寂时,一种不合时宜的、微弱的心疼会悄然冒头,随即又被他用更强烈的自我厌恶压下去。他提醒自己,这孤寂或许也是谢泱演技的一部分,是为了麻痹他而刻意流露的假象。
一天下午,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易承柯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雨丝划过玻璃,留下蜿蜒的水痕。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一个雨天,他偶然遇到曲银,那个温和的青年没带伞,略显狼狈地站在屋檐下。他当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分了一半伞给曲银。曲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感激又有些羞涩的笑容,眼睛很亮,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那画面很短暂,却莫名地印在了他心里。
“在看什么?”谢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易承柯猛地回神,收敛了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那点柔和,恢复成平淡的样子:“没什么,下雨了。”
谢泱走到他身边,也望向窗外。两人并肩站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雨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不喜欢下雨?”谢泱随口问。
“谈不上喜不喜欢。”易承柯回答,“只是觉得,下雨天,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谢泱侧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易承柯能感觉到那目光,像羽毛轻轻扫过,让他脊背微微发麻,但他强迫自己一动不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有时候,停下来看看雨,也不错。”谢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一种难得的、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松弛感。但这松弛感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晚上有个家庭视频会议,谢宏业也会在线。你需要在旁边露个脸,不用说话,显得自然点。”
又来了。易承柯在心里冷笑,刚才那片刻看似正常的交流,果然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任务。他点了点头:“知道了。”
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声音细密而绵长。易承柯看着窗外模糊的世界,感觉自己就像这雨中的困兽,被困在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困在谢泱编织的戏里,也困在自己逐渐失控的情感里。节奏放慢了,但内心的煎熬,却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日常细节中,被拉扯得更加漫长而清晰。他知道,风暴正在平静的表象下积聚,而他,正在这场缓慢的凌迟中,一点点失去对自己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