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煜点头:“我为了找你,看了很多卷宗。”
我顿感心虚。
当年那场酒宴是专门为品酒而设的,众星君都拿出了珍酿分享。我好奇,每种都尝了一口,加起来便喝了不少。我醉蒙蒙地扶着墙出门,想找个地方醒酒,结果走到一半就被人抓走凑数去了……
轮到我掷下玉片时,我晃来又晃去,怎么都站不稳。要不是守在旁边的斗木獬默默伸出手扶了我一把,我险些把玉片掷到魔域去。后来迟迟没有人找我应愿,我一度以为是自己扔得太偏了,直到后来才惊觉会不会捡到那枚玉片的凡人根本没听说过我的名号,当成垃圾给扔了……
不得不说,锦煜捡到我的玉片,算他倒霉。
我都想不到他得多努力,才能从某本卷宗里翻到“鹊华”二字,还能和我本人对上号——要知道现在天下百姓还都当我死了呢。
“这个……正是为了奖励你读书勤勉,本神仙才破例让你和你高祖父见一面!”我顺势说道。
锦煜看我一眼,那张淬毒的小嘴又张开了:“你能控制好吗?不会又施展失败,再用别的术法糊弄我吧?”
“……怎么会呢,这个术法我还是很拿手的!”
圆光术在天庭有一个升阶版本,叫玄光术。教我这个术法的是水镜仙君。当年我不相信自己在卜卦方面只有音律天赋,拎着鼓槌去找最擅长此道的水镜仙君,请他教我卜卦。他的脾气在天庭是出了名的好,毫无保留地教了我十年,教得险些道心破碎,终于教会我一个玄光术。
这个术法理论上是最适合用来卜卦寻物的,但在我手里用不出这个效果……呈现一下心中所想还是可以的。
我榨出一丝法力聚在指尖,轻点池水。
【清水明镜,形神自现】
涟漪扩散,映出一名少年的侧影。他漆黑的发以白玉冠束起,露出苍白的脸,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抹青黑,瘦削的下颚被撑着头的右手遮住了一半,再向下则是深重的玄衣。
浑身没有半分颜色。
我看了几眼从我记忆中精选出的锦湆,对身边的少年说道:“你高祖父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就长这样。”
锦煜盯着水面映出的人,神色有些怔愣。
水镜中的少年天子坐在凉亭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只在石桌上扑腾的翠羽小鸟,伸出一只手,试图把它抓起来。
那只小鸟受了伤,惊慌之下狠狠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殷红的血涌出,他眼瞳转动,瞥了伤口一眼,毫不在意地继续将手掌下压,揪住它的翅膀将它拎起来,凑到眼前专注地观察了片刻它折断的翅羽,随即把它扔进旁边侍立的内侍手里,懒洋洋地道:“治好,放了。”
内侍诚惶诚恐地双手捧着小鸟退出凉亭。
锦湆撑着头一动不动,只有眼瞳随着内侍的脚步滑向眼尾,直至看不见为止。他又盯了那个方向片刻,眼瞳倏然收回——
我在他看见“林修礼”之前收了术法。
……后面不能放了,让锦煜看见他高祖父走过来把血抹在我的脸上不太好。
“你看,你高祖父虽然是个暴君,其实他的内心也有……”我努力忍住说出这句话时的不适,“……善良的一面。”
锦煜面无表情:“你看起来要吐了。”
“……”
我把五官扯回原位,试图将话题平和地继续下去:“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长得很像你高祖父……”
“所以你才不喜欢我看着你吗?”锦煜问。
我:“……很明显吗?”
“嗯。”
嗐,居然被发现了。
锦煜低头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反过来劝慰我:“世人皆知,我……高祖父是个什么货色,你不必替他遮掩。”
“……不是这样的。”我说。
孩子啊,你高祖父远比“世人皆知”得还要畜生多了。
不知道锦煜是不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怔愣地看了我的倒影片刻,忽然问道:“在你看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言道祸不及子孙。我面对锦湆重孙子的期盼眼神,干涩地开口:
“他,他是个……”
天生坏坯嘴毒心黑罔顾人伦杀人不眨眼视礼法如敝履弃律例如草芥钟天地之戾气聚四海之怨憎罪行罄竹难书活该下地狱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