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的身体不重要,他的心情才重要啊……咳咳咳!”我用力咳嗽几声,掩盖住笑意,凄凄惨惨地道,“他要是不肯吃饭,就让我冻死在街头吧,谁让我惹他生气了呢……”
我们两个一起抬头看向二楼,门上的影子紧紧攥着拳头。我都能想象到小破孩站在门口咬牙切齿的样子。
糟糕,逗过了。
那小子可不光是手比陵光的鸟爪子还欠,总往我身上拉扯,臭脾气更是说爆就爆……他不会气得冲下来拿头顶我吧?!
本,本神仙怎么会怕一个铁头小犟种呢!
我立刻提起衣摆迈过门槛:“就这样吧我有事先去了劳烦小二哥一会儿把饭食送上去多谢了。”
“诶——哦,哦!没问题,客官您安心地去……去买药吧!”店小二差点嘴瓢的声音远远从后方传来。
我已经溜出了半条街。
这家客栈是镇上最奢华的一家,位置很好,端端正正地坐落在寻仙镇中心,几乎可以作为划分镇东镇西的标志。我随意地顺着风感知了一下,此处距离东西两家医馆差不多远。
既然如此,就去更便宜……
风忽然被截断。
我诧异地抬头,隔着人群看到一名背着布包的中年汉子。他踩着草鞋,挽着裤脚,看样子像是进城赶集的老农,但转头望来时,眼中一点碧色莹莹如炬。
……是人间的修道者。
他对上我的视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接着便转身蹒跚地继续向前走去,没有恶意,亦没有同我攀谈的意思,身影很快没入人群中不见了。
风脱离禁锢,轻盈地绕回我的指尖,带来一道宛如雨后泥土一般湿润又温厚的气息,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其他更微弱的驳杂气息。
“咦……?”我捻了捻指尖,有些惊奇。
这座小镇方圆不过五六里,竟有不止一名修道者吗?
我垂下眼,心神微凝。
无形的根须悄然舒展,渗入青石板凹凸不平的缝隙,拂过酒肆高高挑起的旗幡,钻入吱呀作响的窗棂,又轻轻托起柳梢初生的新叶。它们无声地蔓延过每一条街巷,每一处院落,每一片扬起的衣袖袍角——
忽地,某一条根须轻轻颤动,传递回一丝微弱的暖意——那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身桃粉裙装,正掐腰站在包子摊前与小贩讨价还价;
转过两条小巷,顺着院墙攀上青瓦,两道幽深的气息蹲踞在狭窄的屋脊上,一个神色恹恹地抬手驱赶想要落在他肩上的雀鸟,另一个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正坐在树下糊灯笼的匠人;
再远一些,房屋与行人的形体已经模糊,万事万物化为隐约的轮廓与涟漪。树冠之中,一道小巧而轻灵的气息蹦跳了几下,忽然向下俯冲,落地前一刻化作兽类,然而似乎没有控制好,直挺挺地栽在地上,体型倏忽变化回少年模样,蜷缩成一团,捂着脸来回打滚……
或炽热、或寒凉、或厚重、或锋锐……十几道不同于凡人的道韵气息沿着万千无形的根须,涓涓流淌回指尖。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北边多些,其他几个方向少些,都分散在小镇各处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之间没什么关联,似乎只是凑巧选在这座小镇落脚。
达到‘入道’境界的修道者,人间不超过千数,且大多隐匿在远离纷扰之处修行,怎么想这个数量都远超出一座普通小镇应有的。
我心中警觉,回头看了一眼客栈亮着光的二楼,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把锦煜单独丢在客栈,自己“安心地去吧”。
不止是因为这些反常聚集的修道者,更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提醒了我,人间其实没有那么安全——如今天庭情况不明,陵光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查出真相。若是幕后黑手先他一步察觉到异常,都不用他亲自上门,找几名修道者就能把我灭口了。
杀了我倒是没什么,万一连累了锦煜……
……不行,我不能把率先进地府的机会让给那小子。
我当机立断,悄悄掉头绕回客栈背面,先小心地确认了一下锦煜没有站在窗边,这才偷偷蹲在屋檐下翻袖子,打算布个防御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