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自己的手也在抖,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圣旨。
整个前院乱成一团,方才的富贵风流、笑语喧阗荡然无存。
林砚趴在墙头,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看着长平伯那副天塌地陷的模样,看着世子爷瘫软如泥的怂样,看着那些女眷的惊恐哭泣……
他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
就,挺不明白的。
明明已经这么有钱了,关起门来怎么享受不行?非得大张旗鼓地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用银丝炭烤菊花。
这下好了,显摆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了吧?
萧彻才登基一年多不假,可皇帝就是皇帝,手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跟他对着干,图啥?图刺激?图让皇帝记住你家特别有钱特别能造?
林砚摇了摇头,无法理解这种作死的行为。
金九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该走了。
林砚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底下那片混乱,跟着金九,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融入夜色。
金九将林砚送到林府后巷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便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脚踩在熟悉的自家地面上,林砚还有点恍惚,脑子里还是长平伯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刚进家门,早就等得心焦的林承稷和文韫就迎了上来。
“砚儿,如何?长平伯府没为难你吧?”文韫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生怕他少了一根头发。
“回来了就好。”林承稷虽沉稳些,眉宇间也带着关切,“席面可还顺当?”
林砚看着爹娘担忧的神情,摇摇头:“爹,娘,我没事。”
倒是长平伯府有事。
三人回到暖意融融的屋子里,文韫去盛汤,林砚和林承稷在桌边坐下。
林砚捧着母亲递来的热汤,喝了一大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这才将今晚在长平伯府的见闻,以及后来进宫面圣、跟着金九趴在墙头看宣旨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没瞒着他进宫“告状”这事。
文韫听得脸色发白,后怕地拍着胸口:“削了一半食邑和田产?陛下这……砚儿,你以后在陛下跟前可千万谨言慎行。”
林承稷倒是显得平静许多,他沉吟片刻,缓缓道:“长平伯府这般下场,不算意外。”
他看向儿子,目光透着为官多年的通透:“这些勋贵人家,祖上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挣下泼天富贵,世代承袭,早就习惯了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日子,他们眼里,只有自家的排场体面,只有如何维持这钟鸣鼎食的奢华,哪里还看得到民间疾苦?哪里会操心大渝的江山是否稳固,百姓能否温饱?”
其实林承稷又如何不知,长平伯府看不起他儿子的同时,又想借他儿子在陛下面前得脸的机会谋取好处?
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平伯府既想要林砚在御前说他们的好话,又不愿意给林砚好脸。
林承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他们眼里,只见得到自家的富贵荣华,哪里还装得下民生疾苦?更不会去思虑陛下推行的国策、江山的稳固,陛下登基以来,重农桑、肃吏治、整军备,桩桩件件都是勒紧裤腰带要办的正经事,如何能看得惯他们这般做派?”
林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他这位大老板,在原则问题上,是半点不含糊的。
况且,在这地方,皇帝自己就是最终极的原则。
林砚作为一个资深社畜,对此有着清醒的认知:领导是正确的,跟着领导走。
领导指东,绝不能往西;领导打狗,绝不能撵鸡。
更何况,他现在这位顶头大老板萧彻,行事有度,脑子清醒,赏罚分明,还不抠门。
他一点也不讨厌,甚至……还有点欣赏。
这大腿,可得抱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