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却吃得心惊胆战,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尝毒药,时刻准备着陛下发难,问他一个“龙床睡得可还安稳”。
然而萧彻只是安静地用膳,偶尔动一筷子离得稍远的粉蒸芋头,便立刻有内侍机灵地将其换到近前,他甚至没怎么看林砚,仿佛昨日那个将人抱回寝殿的并非他自己。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林砚坐立难安。
他偷偷抬眼,觑着萧彻的神色。
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宇间并无怒色,甚至比平日更显舒缓。
所以……睡龙床这事,陛下是不打算追究?
一顿饭在林砚的魂不守舍和萧彻的沉默中用毕。
宫人撤下残席,奉上清茶。
萧彻漱了口,净了手,拿起方才那本奏折,似乎打算继续处理政务,这才像是忽然想起林砚还杵在这儿,随意道:“时辰不早,祠部司那边积压的公务想必不少,你且回去处置吧。”
这就放他走了?
不敲打?不问罪?
林砚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行礼:“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他几乎是倒退着出了御书房,直到转身快步走出一段距离,感受着秋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才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陛下果然是个好人!天大的好人!
虽然方式有点吓人,但结果是好的!没掉脑袋!没丢官!还好吃好喝伺候着!
回到祠部司公廨,已是未时。
一进门,果然有几道目光悄悄投来,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林砚尚且不知,昨日他被金影卫从酒席上带走后,陛下就派人去打了周大人他们的班子,这件事已传开了。
林砚没理会奇奇怪怪的目光,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案头上,公文堆得比昨日更高了些。
深吸一口气,林砚认命地坐下,开始埋头处理。
先是几份关于秋祀后续事宜的汇报,林砚快速浏览,核签。
接着是一份太常寺送来的请示文书,关于某地小祀日期,他对照历书,提笔批复。
一切都似乎与往常无异,同僚们各忙各的,偶尔有书办送文书进来,态度恭敬,并无异样。
直到他处理完手头最急的几份,准备起身去库房调一份旧档时,一个穿着青色主事袍服、面生的官员赔着笑脸迎了上来,手里捧着几份卷宗。
“林大人。”那人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下官是太常寺派来与贵司对接秋祀用度核销的主事,姓赵,这是初步核对的单子,请您过目。”
林砚记得这事,秋祀一应花销需礼部祠部司最终审核确认,方能报户部销账。
以往这种对接,对方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暗藏猫腻,恨不得多扒下几层皮来,来回扯皮是常事。
林砚接过卷宗,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神情淡淡道:“有劳赵主事,本官会尽快核对。”
谁知那赵主事连连摆手,笑容越发恳切:“不敢不敢,林大人您慢慢看,仔细看,若有任何不明之处,或觉得哪项开支不甚妥当,您尽管指出,下官立刻回去让人重新核实!绝不敢有半分含糊!”
林砚:“???”
这态度好得让他有点不适应。
林砚翻开卷宗,仔细看去。
各项条目列得清晰明白,数额也都在合理范围内,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规矩几分。
他狐疑地看了赵主事一眼,试探着指着一项“祭品采买杂费”:“此项似乎比往年略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