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烤串盘子已经见底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竹签和油滋滋的残渣。桌面上的饮料瓶也东倒西歪的。饱食后的慵懒席卷而来。一群人瘫在塑料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晚风穿过老榕树的枝叶,带来一丝凉爽,吹散了部分烧烤的烟气。
这会,店里没什么生意,赵强拉着烧烤店的老板站在那里:“咳咳,介绍下,这是我爸!”他这话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我靠!这你爸?!你丫的深藏不露啊!叔叔你这手艺是真的赞啊!”
“叔,今晚真的是辛苦了,赶紧过来歇会儿呗!”
“就是,辛苦叔了,早知道自己人,我们就自己动手了。”陈宇搬来隔壁的凳子,几个人连拉带拽地把赵强的爸爸按在了那张凳子上。“叔,坐下来聊聊天呗,趁这会没其他人,你也可以歇会儿。”
“我一粗人,不知道说些啥的。我们大人的话,你们这群小屁孩又不乐意听。”
“哎呀,爸,你就随便说点啥,他们都乐意听的。”赵强拿了杯可乐递了过去。
他拗不过,笑着接过了赵强递过来的冰汽水,喝一了大口,舒坦地叹了口气。又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目光扫过这群年轻的面孔,又看向远处已经亮起路灯,虽然算不上繁华但却足够热闹的街道,眼神里满是感慨。
“你们这群小子。。。。。。”他笑着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悠长。“你们现在可是赶上了好时候咯!街上亮堂,路也平,有得吃有得喝有书念。。。。。。”
桌上的几人都明白这话里的含义。毕竟在座的各位,小学时谁不是走十几里的山路去学堂的。
除了江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老板。
老板看了一眼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烟雾模糊了他黝黑的脸庞,继续说“也就十年前,咱们这还是出了名的穷山沟呢。真的,穷的叮当响。那时候,全是山,没有路。想出趟门,得爬好几个小时的山路。肩膀扛,竹篓背。地里刨食,看天吃饭,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个钱。只有镇口的平地有一所小学,娃娃们读书还要自己走山路,但也就只有一个小学,山后面还有人家,但是没路,也实在是太远了,好多娃娃都上不了学。都是文盲,一辈子就这么被困在这山坳坳里能有啥出息?”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本地口音,却异常清晰,将一段沉重的往事铺开在众人面前。桌上彻底安静下来,连风扇的嗡嗡声都格外清晰。
“后来啊,是老天开了眼,派来了个活菩萨。”老板眼神亮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是个大好人!听说是从京市那边过来的大人物。有钱,心肠更好。人家不是光想着给点钱了事了,她是真替咱们着想。”
“她出钱雇人,硬是从石头山里,给咱们凿出一条活路!路通的那天,好多老人都哭了。。。。。。”他顿了顿,似乎也在平复情绪,“路有了,她又开始建学校,从最小的建,请最好的老师。她说,穷啥都不能穷教育。没文化,就永远都翻不了身!”
“再后来,卫生院也盖起来了。。。。。。就这么一年年,一样样,不间断的投钱投物。。。。。。得有快二十年了吧!”
原本坐得七扭八歪的几个人,也再不知不觉中挺直了腰杆,收起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认真的听着。
“路通了,熟读上了,脑子就活络了。”老板弹了弹烟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像我们家臭小子,好歹能正儿八经上学了。有些娃争气,考出去了,见了世面,学了本身,又惦记着老家,回来了。。。。。。这死水啊,就这么一点点被搅活咯。”
他用手划了一圈,指着周围:“瞧见没?就这十年的功夫,穷帽子也摘了!虽然是比不上大城市,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小县城了!晚上有路灯,街上有铺面,娃娃们都能坐在亮堂的教室里念书。。。。。。”
他思绪回来,看着眼前的几个人,目光沉沉:“你们现在能安心的读书,想着考大学,将来有奔头。。。。。。都得念着哪位恩人的好。是她给了这个地方一条出路,给了咱们这一些人一个盼头!”
“叔叔,那。。。。。。那这恩人叫啥呢?”赵婷婷插嘴。
“是京城一个很厉害的钢琴家,好像是叫温。。。。。。温书意,对就是这个名字,名字跟人一样,都跟仙女似的。。。。。。”
“温书意!!!”
江舟浑身的血液在瞬间褪去,又猛地涌回,冲撞着耳膜,发出轰鸣声。旁边的议论,老板唏嘘的感慨,甚至夏夜本身的虫鸣。。。。。。全部都退远,模糊成一片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记忆被打开,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瞬间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能低着头,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手指死死抠住凳子的边缘,指节泛白。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上来,紧紧的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沈屹第一时间就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他刚到江家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些有所了解。所以此刻眼里没有疑问,只有全然的了解和支撑。
江舟抬头,撞进沈屹深不见底的眸子,俩人的目光在空中死死胶着。在他情绪快要崩溃的前一秒,沈屹猛地站起身,塑料凳子在他身后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突兀的动静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一群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我们吃好了,爷爷说家里有急事,催我们回去一趟!”沈屹开口,理由蹩脚,甚至没看手机一眼。
“啊?这么突然?”
“怎么屹哥,没事吧?要不要我们。。。。。。”赵强也跟着站起来,脸上有些担心。
“没事。”沈屹打断他,另一只手已经顺势拿起了挂在一旁的书包,“不好意思叔叔,我们先走了。赵强。账。。。。。。”
“算我的,算我的!”赵强立刻接口,虽然疑惑,但还是仗义地摆手。
听闻赵强的话,沈屹还是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百元放在桌面上,一只手快速的将书包甩到肩上,然后空出手拦下一辆载客的三轮车,另一只手拉着江舟上车离开了。
剩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人在原地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