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阳光炽烈,三轮车在颠簸了半个小时后,驶上一座老桥。桥下的河水沉默着流淌,在阳光下闪烁成细碎的着金光。
过桥后,地势开始起伏,房屋也变得稀疏起来,景色逐渐荒僻。最终,车子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山坡脚下停了下来。
“到了。”
沈屹付了车钱,率先下车。
一条被野草蚕食的泥路通向坡上,沈屹凭着记忆,往前走。
江舟跟在他的后面。
周围很安静,几乎看不到别的住户,只有风吹过山坡上树林的沙沙声。
坡脚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很大,是那种老式的带着院子的自建房。房体都是黄土建的,现在已经斑驳发黑。院墙塌了一角,半人高的荒草从院内探出头。木质的窗户框已经腐朽发黑,玻璃也碎了几块。唯有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还倔犟的立着,显示着这里曾经也是一户人家。
沈屹在铁门前静立片刻,目光掠过这破败的景象,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老旧的有些变形的钥匙,插进已经被绣腐蚀的锁孔里,费力的转动好几下,才听到咔哒一声脆响。
用力一推,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门向内打开,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霉味的味道扑面而来,江舟皱了皱眉头,觉得鼻子有些不舒服。
院子里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荒凉。野草萋萋,一颗老柿子树孤零零地立在哪里,叶子稀疏,树下落满了腐烂的果实。一旁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看不清原本模样的破烂杂物。
沈屹沉默的穿过院子,走向主体那扇同样破旧的木门。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更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江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沈屹回头。
“没事,哥。”江舟解释。
沈屹没有说话,回过头,继续往里走,身影没入屋内的昏暗。
江舟也跟着走进去,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这才发现这片厚重的灰尘和破败之下,盖着一个以前很温馨的家。
客厅里的家具电器设施都很齐全,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蜘蛛网也在墙角结了又结。餐桌上甚至还摆着几个碗碟,里面是早已经干涸发黑到无非辨认的食物残渣。一张小木凳翻倒在客厅中央,旁边是一只同样蒙尘的小童鞋。墙上有挂历,纸张脆黄,日期停留在三年前一个寻常的日子。
时光像是突然暗下了暂停键,然后这里就直接被无情的尘封。
阳光从破败的屋顶和窗户的窟窿里射进来,形成一道道昏黄的光柱,光柱里是无数的灰尘在飞扬。
沈屹就站在一道光柱里,视线缓慢的扫过眼前的一切,指尖在积灰的桌面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哀伤。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光柱从他身上慢慢移动开,另一道光柱又照上来。
然后,他转过身,望向门口的江舟。声音在空旷破败的屋子响起
“这里,就是我的家。”
江舟心头一紧。
“只不过一次意外,一家五口人,就只剩我一个了。”
他的话语像钝刀,开始慢慢切割开往事。
“几年前,京城来的一个大老板,看上这里的山清水秀,想把山上的树都砍光,然后把这这推平,弄成旅游区。”他极轻微地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讥诮“是啊,这地缝风景多好。山上有树,山下有花,门前有河。。。。。。太美好了,美好到有人动了心思,也容不下我们这户人家安安稳稳地住着。”
“家里人不愿意搬走。祖祖辈辈的根在这儿,家就在这儿,我们能搬到哪里去?”
“。。。。。。对方软的不行就硬来。”
他的声音开始不稳,“最后,我的爷爷。。。。。。爸爸。。。。。。妈妈。。。。。。”他停顿了很久,最后一个称呼轻的几乎听不见,“还有一个才刚学会说话的妹妹,天天跟在我后面喊哥哥。。。。。。”
他一个一个地数着,每吐出一个称呼,声音便哑一分,直到最后,破碎的几乎听不清,“都没了。在他们口中的意外里。”
“我那天。。。。。。刚好去上学了,逃过一劫。”
他抬起手,指了指翻倒的小木凳和那只童鞋,手臂无法控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