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李尚书忠心耿耿,为朕分忧不少,儿臣甚是满意。”
“母后安心礼佛便是,不必为这些琐事烦忧。”
他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陛下,影卫指挥使影七求见。”
“宣。”云初见淡淡道,目光依旧落在太后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平静。
影七一身玄黑劲装,如同融入阴影的墨痕,悄无声息地步入殿内,单膝跪地:“启禀陛下,卑职奉命查探玉梅一案,已有进展。”
太后拨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沉香木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脸上那点温婉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玉梅?可是哀家宫里那个……唉,那丫头素来乖巧,怎会做出勾结外臣这等糊涂事?”
“弈儿,此事定要彻查清楚,还玉梅一个清白,也莫要冤枉了好人。”
她看向影七,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影七,可查到了什么?”
影七垂首,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念一份冰冷的公文:“回太后娘娘,卑职在玉梅房中搜出大量来历不明的金银珠宝,更在其贴身衣物夹层内,发现一封密信残片,上有江南道某世家的徽记。”
“经查,玉梅生前曾多次秘密传递宫中消息至宫外一处联络点,接头之人……与兵部尚书李大人府上一位管事有染。”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据玉梅同屋宫女供述,玉梅死前数日,曾心神不宁,多次提及……太后娘娘交代的事办砸了,恐性命不保。”
“竟有此事?”太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和痛心,仿佛第一次听闻,她轻轻放下佛珠,用帕子掩住嘴,眼中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玉梅她、她怎会如此糊涂!哀家待她一向不薄,她竟…竟做出这等事来?还攀扯哀家?”
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痛心,是失望,唯独没有一丝慌乱。
“弈儿,此事定要彻查,务必揪出幕后主使,还哀家一个清白,也……也莫要冤枉了玉梅这丫头,她或许……也是被人胁迫利用……”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对无辜玉梅的怜悯。
云初见静静地看着太后精湛的表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缓缓抬手,示意影七退下。
影七无声叩首,身影如鬼魅般退至殿门阴影处,垂手侍立。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沉水香的烟雾依旧袅袅。
云初见再次端起那杯凉透的茶,指尖感受着青玉杯壁传来的冰冷。
他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味混合着口中常年不散的药味,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母后息怒。”他放下茶盏,声音平静无波。
“影七只是据实禀报,并未断言什么。玉梅之事,儿臣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冤枉无辜,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心怀叵测之人。”
他目光扫过太后因震惊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
“只是,儿臣近来身体确实有些不适,太医说是……沉疴旧疾,郁结于心,需静养调理。”
他微微蹙眉,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仿佛那里真有什么不适,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
“沉疴旧疾?”太后眼中的泪水瞬间滑落,带着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惜。
“哀家的弈儿……你受苦了。”
“都是哀家没用,没能护好你……”她声音哽咽,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云初见,却又在半途生生顿住,转为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你幼时……遭了那么大的罪,根基受损,这些年汤药不断,哀家每每想起,心如刀绞……那些药……”
她猛地顿住,仿佛意识到失言,慌忙用帕子掩住嘴,眼中泪光闪烁,带着深深的懊悔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