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慈宁宫的轮廓在浓重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秦卿许藏身于宫墙外一株百年古槐的阴影里,夜行衣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暗处灼灼发亮,映着远处宫檐下几点飘摇的灯笼微光。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柄短匕,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肋下尚未痊愈的隐痛,提醒着他此行的凶险。
太后那张雍容面孔下深藏的锐利眼神,琼琚被拖走时绝望的最后一瞥,影七衣摆上永远洗不净的暗红。
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压下翻涌的杂念。
不能退缩。
秦家二百三十六条命,到底还绑在他身上。
太后深夜密召,必有惊天图谋,或是秦家脱困的契机,或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必须去,也必须为自己、为秦家留一条后路。
目光扫过偏殿方向,那里灯火已熄,一片死寂。
云初见此刻应在寝宫安歇,影七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必定守在暗处。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短暂甩开影七视线的机会,留下那份至关重要的密信。
机会很快来了。
一队巡夜的禁军踏着整齐的步伐从宫道尽头走来,铠甲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灯笼的光晕随着他们的移动,在宫墙上投下晃动拉长的影子。
秦卿许屏住呼吸,如同最耐心的猎豹,在树影中纹丝不动。
就在禁军队伍即将经过他藏身的古槐,灯笼的光恰好扫过偏殿后窗的瞬间。
身影如鬼魅般从树后滑出,没有一丝声息,借着禁军脚步声和光影交错的掩护。
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偏殿后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是堆放杂物的死角,平日里鲜有人至,连影七的监视网也难免有一丝松懈。
他迅速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小蜡丸。
蜡丸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浑圆,触手微温。
这是他趁晚膳后无人时,在偏殿内用烛泪匆匆封好的。
里面卷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白丝帛,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写着。
草民秦卿许顿首百拜。
太后密召,子时慈宁宫。
臣感念天恩,冒死赴约,刺探虚实。
若有异动,必火速回禀。
秦家满门,唯陛下马首是瞻。
万死叩首。
字迹潦草却清晰,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卑微的求生欲。
他不敢写太多,更不敢透露太后密约的具体内容,只点明地点、时间和自己的忠心。
主动赴险,为君刺探。
他将蜡丸塞进墙角一块松动青砖的缝隙深处,又用指尖抹了些墙角的湿泥和苔藓,仔细覆盖在蜡丸和缝隙上,确保不露痕迹。
一道目光,冰锥般刺穿夜色,钉在他背脊。
秦卿许浑身血液骤冻,无需回头,那如影随形的、令人骨髓结冰的压迫感,只能是影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