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琚传话时,云初见正对着案头北疆舆图出神。
一边榻上的秦卿许还睡着,脸上脏兮兮的泥土被侍女擦洗干净。
指尖划过界河冰凉的墨线,他抬眸,琥珀色眼底沉寂如古潭:“知道了。”
慈宁宫内暖香氤氲,沉香珠在太后指间无声流转。
她斜倚锦榻,鬓边凤钗金丝纹丝未乱,见云初见入内,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连眼尾细纹都透着雍容:“弈儿来得正好,新贡的雪顶含翠,哀家给你留着。”
“母后召见,所谓何事?”他声线平稳,指尖悬在杯沿一寸。
太后捻珠的指腹在最大那颗沉香上微妙一压:“说起江南道……秦家那孩子倒是命大。”
她轻叹,似有怜惜,“那般凶险的境地,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她抬眼,眸中漾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哀家听闻,那夜醉仙楼死了个断了指头的江南举子?秦卿许,恰好在现场?”
殿内沉香细烟笔直如弦。
云初见目光掠过佛珠:“市井流言罢了,秦卿许不过是个纨绔,偶遇凶徒,受惊脱身,何足挂齿。”
他端起茶盏,暖雾氤氲了眉眼,“母后何时对这些琐事上心了?”
太后低笑,声如珠落玉盘:“哀家是心疼那孩子,江南道的水浑,他一个商贾之子,无端被卷进去……”
她指尖丹蔻轻点案几,“能脱身,是本事,也是造化,只是……”
她话锋微转,忧色真切。
“那断了指头的,听闻是江南道张家的旁支?”
“哀家也是江南道出身,这张家盘踞江南百年,最是护短记仇,秦卿许此番,怕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抬眼,目光如柔纱裹向云初见:“弈儿既看重秦家,不如,让秦卿许离京避避风头?哀家在京郊有处温泉庄子,清净又暖和,正好给他压压惊。”
云初见指尖在杯沿摩挲,茶水温热透过白玉传来:“母后多虑,江南道的事,自有朝廷料理。”
“秦卿许……”他放下茶盏,清脆一响。
“是秦家这一辈最拔尖的苗子,埋没市井可惜了。”
太后捻珠的手指未停,只眼底那点温润光泽淡了些:“弈儿的意思是……?”
“秦家世代经商,守着祖训不入朝堂。”
云初见抬眼,琥珀瞳孔映着烛火。
“规矩守了百年,是时候……”他唇角微扬,一丝锐利破冰而出。
“变一变了。”
太后腕间佛珠骤然绷紧一瞬,又恢复流淌:“变?”
她轻笑,指尖抚过光滑的沉香珠。
“高祖爷立商贾不涉朝堂的铁律,防的就是商脉缠上权柄,乱了朝纲法度。”
“秦家百年基业,枝繁叶茂,若秦卿许入了朝,判盐案遇自家掌柜,断漕运逢族中叔伯……”她抬眼,眸中忧色如雾。
“这案,他断是不断?断清了,秦家伤筋动骨,难免怨怼。”
“断不清,御史台笔如刀,伤的可是弈儿你的圣名。”
她轻轻一叹:“更怕有心人……借秦家血脉做文章,这把刀若被亲情捆住了手脚,挥出去,是斩荆棘,还是……先割了持刀人的皮肉?”
云初见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案上茶盏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