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虽位卑,亦感将军赤诚,岂敢推辞,只得战战兢兢,倾尽家小之力,托付可靠之人,秘密为将军采买这些零嘴慰藉……”
他抬起头,眼中是真切的悲痛,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至于……至于那幅图……”
秦卿许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难以言说的复杂与沉重:
“便是……便是将军最后一次命人押送一批江南特产的香蕈、笋干、甜酒回北疆时……一同送到父亲手中的一件奇怪的抵账信物!”
他迎向皇帝陡然锐利冰寒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将原因推向将军本身的任性和对父亲小商家的胁迫。
“那批货价值不菲,将军当时言军务紧急,私库金银已尽数挪作他用,又或…或一时不便筹措竟指着一幅画道,这幅画抵给秦老板,虽不顶饱,换这些香蕈甜酒,却不算亏了,赶明儿他缓过来再给银子。”
秦卿许声音带着极度的无奈与冤屈。
“将军何等人物!虎威在前,家父不过一个为将军跑腿办事的南商……”
“岂敢驳斥?只得含泪……含泪收下这幅莫名奇妙的抵账图,回来…回来对着这东西,左看右看,它既非名家字画,又非地契银票,百般不识,只觉得是一团乱麻。”
他声调陡然升高,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憋闷。
“它究竟是何物,作何用途,父亲至今都没弄明白,只能当作……当作将军一时兴起开的一个、一个无从兑现的玩笑……”
他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充满悲怆:“此图……就这样稀里糊涂留在了秦家。”
“若非……若非陛下今日提起……草民都以为它早已失散或损毁。”
“秦家只知此图是将军无意所予抵账之物,绝不知其来历根由,更不知它……它竟关联如此重大!”他匍匐在地,肩膀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父亲为将军奔波采买,所得者,唯恐祸延,更恐负托,从未奢求将军折节下交!家父至终,只敢称将军为贵人、恩主,从未敢称知交,更不敢言有半分僭越之谊!”
他将所有责任推给王归将军的任性和父亲的被动承受,将秦家描绘成一个因将军一时不便而莫名担下巨大人情的、卑微的、惶惑不安的小商户。
“秦家世代贩盐贩茶,所求不过安身立命,岂敢…岂敢因一幅不明所以的抵账之图,便妄想攀附…更不敢牵连全族、惊动宫阙啊陛下!”最后的话语带着泣血的卑微与冤屈,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
殿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
影七身上的血腥气,窗下残余的水腥味,混杂成一派令人窒息的死寂。
唯有秦卿许压抑而剧烈的喘息声,在冰冷的地砖间细微回响。
云初见伫立如山,玄色的龙袍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被冰封千年。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又最终被无边无际的冰层冻结覆盖。
旋即又笑起来,像是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又伴上他的鼓掌声:“秦家二公子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
还是被识破了吗……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急智,所有的孤注一掷……
在皇帝那双似乎能看透魂魄的眼睛面前,原来都是拙劣的表演?
他闭上眼,只觉有些疲惫。
“剩下时日便留在宫中吧,秦家那边朕会给个交代。”
他凑近了秦卿许,蹲下抬起秦卿许的下巴笑道:“朕期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