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字字泣血,句句惶恐,将秦家百年的身家性命,祖宗荣辱,尽数押在这叩首之间,赌在了这位年轻帝王那莫测的君心之上。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胸腔,在死寂的殿内撞出沉闷的回音。
皇帝久久地凝视着他,眼神里的玩味似乎更深了几分,如同在欣赏一只因恐惧而僵死的蝴蝶。
片刻后,他仿佛终于满意了,指尖倏然松开。
秦卿许猝不及防下微微一晃,下颌那冰凉的触感消失,留下的是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被剥光审视后的虚弱。
他连忙稳住身形,更深地伏下头去,仿佛这样就能逃脱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朕最是怜人爱民,起来说话吧。”云初见的声音恢复了那忍不住上扬的少年音。
他不再看秦卿许而是转身,漫不经心地在偏殿里再审视了一圈。
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盏早已熄灭、蜡泪凝固的宫灯上,袖中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皇兄留下的帕子。
秦卿许撑在冰冷金砖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支撑着僵硬的腿,摇晃着站起身。
冷汗濡湿了鬓角,额头上还残留着叩首留下的粘腻感与金砖的凉意。
他垂着手,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定在眼前皇帝那如磐石般稳固的玄色衣摆。
“玉梅咎由自取,宫中自有规矩。”皇帝的口吻平淡,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杂事。
“倒是你。”
“那幅图,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倏地转过身,刚刚才过去的审视的眼神再次落在秦卿许的身上。
一个身影,如同最暗的影子凝聚成实体,悄无声息地滑入侧殿门内,仿佛本身就属于这晨光未满的幽暗之地。
他身上依旧是那身纯黑的夜行劲装,然而,下摆处一片难以忽视的暗红色洇染,触目惊心。
那血色尚新,在微弱的晨光里,泛着一种粘腻的幽光。
他躬身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低沉且毫无情绪波动:“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影七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汇报一件清理完毕的垃圾。
那衣摆上新鲜的血痕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玉梅,那个昨夜还鲜活地传递消息,带着太后隐秘心思的女人,此刻已化为一句冰冷短促的回执,和一滩或许正在诏狱某处角落无声流淌的、渐渐冷却的液体。
秦家与太后之间那条刚刚搭上的线索,被彻底斩断,伴随着的是更加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太后拿捏她的骨肉,陛下收割她的性命。
这深宫吞吃女子,连骨渣都不吐。
云初见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影七染血的下摆,琥珀色的眼底没有丝毫涟漪,仿佛那只是不小心溅上的墨点。
他没有回应影七,目光再次回到秦卿许身上。
“看。”皇帝开口,清冽的少年音此刻如同裹着冰碴的寒风。
他的下巴朝着影七身上那片血痕的方向极其随意地点了一下,仿佛在指点一幅无关紧要的画。
“宫里不安分的猫儿狗儿,自有规矩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