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
到了晚上九点钟,空气依旧灌着热浪。
树影纹丝不动。
白日里聒噪的蝉鸣褪去,不知名的虫子又开始在灌木丛中没完没了地叫。
街边烧烤摊喧哗,油烟呛鼻。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充气城堡里,小孩子们蹦来跳去。
还有几乎快要把路堵住的卖菜小贩,摆着音箱高声唱着年代久远歌曲的大爷大妈……
应浔望一眼眼前的景象,无论过了多少时日,还是没办法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压了压帽檐,穿过这片市井喧嚣。
这个时候不是白天,灼烈日光早已隐去,生活在这片老城区的也没有人认识他,他却将帽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穿过街道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
等拐过一条小巷,那些嘈杂声淡去,应浔在一处低矮老旧的房子前停下。
月色清皎,天空漏了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地挂在巷子上空杂乱的天线上,他摸出钥匙去开房门。
房子老旧,门锁也跟生了锈一般,每次都要七拧八拧才能拧开。
应浔正打算明天和房东商量换把门锁,几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身后罩了过来。
他拧门锁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
不出意外,是这段时间一直跟在身后追债的那几个人。
应浔倒也没慌,只不紧不慢抬起头,露出被帽檐半遮下一张昳丽至极的脸。
因为家里的变故,白皙下巴尖瘦了一圈,微微上挑的凤眼也半耷着,透了丝恹色和疲倦。
即便如此,他就像是一朵漂亮夺目的玫瑰,遭遇风雨摧凌,仍惊心动魄地好看。
眼下被这群追债的人大晚上找上门,应浔刚从医院回来,心情不佳,没了前几次的耐心,开口冷冰冰的:“我说过,我不知道我爸在哪里,你们问我多少次我都是这句话。”
“是吗?”光着头,从脖子到两只手臂都纹满纹身的追债人笑了笑,“你是应城山最宝贝的儿子,他老婆如今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我就不信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过去这么长时间,放着你们母子不管,一次都不联系你。”
应浔听到这句话,不自觉攥紧钥匙。
锋利的锯齿掐进手心,他却觉察不到疼似的,昳丽漂亮的脸也一瞬间变得苍白。
一个月前,应浔遭遇了人生中最至暗的时刻。
从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长大的小少爷,在满心筹划着用爸爸许诺送他的游艇和朋友们一起开自己19岁的海上生日派对时,突闻噩耗。
家里公司破产,一向疼爱他和妈妈的父亲被曝出外面养了小三和私生子。
这个消息还是应浔在他的富二代小团体群里看到的,他当时只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搞出来的恶作剧。
谁不知道,靠白手创下一番基业的实干企业家应总有多疼爱老婆和孩子,每一次采访,半句不离家庭。
外出携妻子出席宴会时,言谈举止间充满了对一路陪伴自己走过来的妻子宠溺和呵护,孩子奴的绰号更是在生意场上人尽皆知。
要说在外人面前作秀,不可能有人一演就是这么多年,因为在家里,父亲也是这样对他们的。
所以从小到大,应浔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对自己的爱,他总是想要什么有什么,脾气因此被宠得骄纵,他的妈妈也是贵妇圈里人人羡慕的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