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周末特有的松弛感,风里夹着食堂飘来的包子香味,还有路边花坛里月季的淡香。
她抬起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往不远处的梧桐树看去——陈烬就站在树下。
他没穿平日里的蓝白校服,换了件浅蓝色的毛衣,领口处有些微卷,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边。下身是条深灰色的牛仔裤,他单肩背着黑色的帆布书包,书包带斜斜地跨在胸前,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篮球挂件,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着。
陈烬正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许是地上的蚂蚁,又或许是梧桐叶的影子。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他的头发不算长,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毛,显得更温和些。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准确地落在桑雨眠身上。他的眼神很平静,像秋日里的湖水,没有丝毫探究,也没有让她不适的怜悯。
就像昨天夜里在电话里一样,温和得能让人放松下来。
“早。”他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像清晨的风。
“……早。”桑雨眠低下头,快步走到他面前,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她的手里攥着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像攥着一个烫手山芋。既怕被他看到自己的狼狈,又忍不住想把问题交给他。
“手机我看看?”陈烬很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尖带着点薄茧,大概是平时打篮球、写作业磨出来的。
桑雨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递过去的时候,他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瞬间窜过她的手臂,让她像被电到一样迅速缩回了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陈烬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低头仔细看了看手机的惨状。他用手指轻轻触摸了一下碎裂的屏幕,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它一样。“外屏碎了,内屏好像没问题。”
他说着,按了一下电源键,屏幕亮了起来,他滑动了几下,“触控还是好的,应该只是换外屏就行,不会太贵。”他的语气专业而平静。
“噢……”桑雨眠低声应着,目光落在他握着手机的手上,他的手很好看,也很稳。
“那走吧?我知道一家店,手艺还行,价格也公道。上次沈述把手机摔得比你这个还惨,就是在那修的,到现在都没出问题。”
陈烬把手机递还给她,动作很轻,他很自然地转身,走在前面带路,脚步不快,像是在特意等她。
桑雨眠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两人沉默地走出校门,周末的校门口比平时热闹许多,三三两两的学生进出。
“吃早饭了吗?”走了一段路,陈烬忽然侧过头问她。
桑雨眠摇了摇头,她早上起来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林栀递过来的温水。
陈烬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朝着路边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位走去。摊位前已经排了两个人,摊主是个中年阿姨,穿着白色的围裙,手里拿着铁板铲,动作麻利地摊着饼。陈烬走到队伍后面,回头看向桑雨眠:“等我一下。”
桑雨眠站在旁边,看着他排队。他站在队伍里,身形比周围的人都挺拔些,偶尔会和前面的同学点下头打招呼。
很快就轮到他了,他对阿姨说:“两个煎饼,一个加火腿和里脊,多放酱。一个……”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落在桑雨眠脸上,语气很轻,“你要辣吗?”
“不要。”桑雨眠下意识地回答。
“一个不加辣,多放生菜。”陈烬补充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利落地付了钱。他付完钱,还特意叮嘱了一句:“阿姨,不加辣的那个,酱少放一点,谢谢。”
等待的时候,两人并排站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桑雨眠盯着煎饼摊上滋滋作响的面糊,面糊在铁板上慢慢变成金黄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鸡蛋的香味、葱花的香味,还有酱料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钻进她的鼻子里。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道谢,却又觉得太刻意,谢他陪自己修手机?还是谢他给自己买早饭?似乎都显得太过沉重,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昨晚睡得好吗?”陈烬轻声开口,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带着点担忧。
桑雨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指尖微微颤抖。她又想起了昨晚的噩梦,那些狰狞的脸,还有窒息的感觉。
她诚实的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太好。”
“嗯。”陈烬应了一声,没再追问,也没再提起昨晚的事,只是把目光转回到煎饼摊前,看着阿姨熟练地摊饼、打蛋、撒葱花。
他的沉默很温和,没有给她任何压力,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不想说,就不用说。
很快,两个热气腾腾的煎饼做好了。阿姨用牛皮纸袋把煎饼装起来,递到陈烬手里:“好了,小心烫。”陈烬接过,先把那个不加辣的递给桑雨眠,手指碰到纸袋,还特意提醒了一句:“趁热吃。”
桑雨眠接过纸袋,纸袋传来的温热熨帖着她冰凉的掌心,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手臂,再到心里。
她低头看了看纸袋里的煎饼,生菜绿油油的,从纸袋口露出来一点,香气更浓了。她小口咬了一下,酥脆的外皮在嘴里裂开,带着点咸香,柔软的饼身裹着鸡蛋的嫩滑,还有生菜的清爽,酱料的味道很淡,正好符合她的口味。
空荡荡的胃似乎终于被唤醒,传来一阵轻微的饥饿感,让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两人一边吃着煎饼,一边继续往前走。食物的温暖和周围喧嚣的市井气息,路边商店的音乐声、摊主的吆喝声、学生的说笑声,将她和昨晚那个冰冷绝望的世界暂时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