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从头顶垂下来,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水渍,经年累月的蒸汽把白墙泡得发潮,晕出一块块深褐色的印子,像没洗干净的泪痕。
靠窗的水管锈了半截,水珠顺着锈迹慢慢往下滑,“嘀嗒——嘀嗒——”,每一滴都砸在搪瓷水池边缘,溅起细小白雾,又迅速消散在凉得刺骨的空气里。
桑雨眠就缩在这片潮湿的阴影里。
她把膝盖抱得很紧,下巴抵着膝盖骨,连呼吸都不敢放重。深蓝色牛仔裤的膝盖处被压出深深的褶皱,布料蹭着水泥地,沾了点灰,却没人在意。
她的手指抠着地面的裂缝,指甲缝里嵌了点黑泥,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哽咽的颤,却被死死闷在布料里,连呜咽都不敢完整地发出来,只有单薄的肩膀,随着那压抑的呼吸,一抽一抽地抖。
掉在脚边的手机,屏幕碎得像张蛛网,亮着的瞬间,那些裂纹会把她的侧脸切成一片一片——眼尾的红、挂在睫毛上的泪,连眼泪砸在屏幕上,都会顺着裂纹漫开,很快就没了痕迹。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很轻,是帆布鞋蹭过水泥地的声音,走廊空旷,声音裹着回声飘过来,“唰——顿——唰——顿”,每走一步都像在确认前方的影子是不是真的。桑雨眠的身体先于意识僵住,她不想抬头。
无论是谁,此刻的她都无力面对。
脚步声最终停在她面前。带着点暖的气息裹过来,不是开水房的湿冷,是刚从有暖气的寝室走廊带过来的温度。
“眠眠?”
是林栀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怕碰碎什么易碎品,尾音还飘着点喘,大概是一路找过来的。
“你……没事吧?怎么在这儿坐着?地上多凉啊。”
桑雨眠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脑子里“嗡”的一声,第一个念头是“怎么会是她”。
羞耻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把头埋得更深,下巴几乎要嵌进膝盖里。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连呼吸都放得更轻,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闷在布料里,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要从喉咙里挤出来,磨得嗓子生疼。
林栀没信。
她蹲下来时,膝盖抵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咚”声,带着点笨拙的急切。手指先碰了碰桑雨眠的袖口,刚碰到就像触到了冰块,猛地缩了一下,又立刻放回去,用掌心裹住桑雨眠的手腕。
她的手心很暖,暖意一点点往桑雨眠冰凉的皮肤里渗。“我的天,你手这么冰!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
话说到一半,她顿住了。大概是想起上次桑雨眠提过家里的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回避,没敢再往下猜。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把人拉起来:“先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回寝室说,好不好?”
桑雨眠的手指抠得更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地面的裂缝里。
她不想回寝室。
312寝室是暖的,可那里也是亮的,哪怕她们什么都不问,她也会觉得自己的狼狈被看得清清楚楚。
她需要的不是温暖的目光,是绝对的、没人看见的安静,哪怕是在这冰冷肮脏的角落,至少能把自己裹起来,不用假装没事。
“不……”她摇了摇头,声音更哑了,“我不回去。”
林栀拉不动她,急得鼻尖都红了。她看着桑雨眠缩成一团的样子,像只把自己关在壳里的蚌,怎么都撬不开。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坐着啊!这地上多凉,待会儿该感冒了!要不……要不我陪你去楼梯间坐会儿?那里没人,也比这儿暖和点。”
桑雨眠还是摇头。
她把膝盖抱得更紧,像要把自己嵌进墙壁里。耳朵里嗡嗡的,桑岳的声音还在反复回响——“你是不是去找他了?”“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
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连开水房的滴答声都和家里客厅的挂钟重合了,让她分不清自己是在这潮湿的角落,还是在那个永远压抑的家。
林栀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急又心疼,眼眶都有点红了。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又怕吓着桑雨眠,放轻了声音:“那……那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你别乱跑啊!”
说完,她转身就跑。帆布鞋在地面滑了一下,她慌忙扶住墙稳住,头发散了两缕在脸侧,也没顾得上捋。
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走廊尽头的黑暗吞掉,只留下开水房的滴答声,和桑雨眠沉重的呼吸,交织成一片死寂。
桑雨眠盯着自己的鞋尖。
没过几分钟,急促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比刚才更急,桑雨眠抬起眼,模糊的视线里,林栀跑了过来,手里攥着她的手机,另一只手抓着个粉色的充电宝,上面还挂着个小熊挂件,是那次一起逛街桑雨眠帮林栀挑的。
她的额头上沾着细汗,头发乱了好几缕,贴在脸颊上,跑过来时还不忘把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给,”她把东西塞到桑雨眠手里,语气里带着点邀功似的急切,掌心的汗沾在手机壳上,有点湿滑,“我刚跑回寝室给你拿的,我看你手机掉在地上,屏幕碎了,怕你没法联系。你用我的吧?或者……你想给谁打电话吗?我手机有电。”
桑雨眠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