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奇中文网

无药可救（第1页）

时念回答得简洁客观，“辰烬在隔离舱，情绪极不稳定，但暂无威胁行为。”阳尘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的目光落在时念脸上，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

“系统…它当时在我脑子里说话…它说…”他艰难地复述着那令人绝望的判决，“…‘协议不可逆’…墨要‘永远’承担职责…在‘万千世界的残骸’中…”每重复一个字，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型，让他浑身发冷：“永远…万千世界…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墨他…已经这样…轮回了很多次？每一次末日，他都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直到世界崩坏，再重启，然后再一次？！”

这个想法太过残忍，让他的声音都带上了颤音。如果真是这样，那墨所承受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绝望千万倍。

时念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他情绪稍微平复，她才冷静地开口：“‘轮回’假说符合辰烬‘永恒囚徒’的描述以及墨先生身上观测到的‘时间磨损’特性。虽然无法直接证实，但这是目前对‘永远’和‘万千世界’最合理的解释。”

她用逻辑和已有的线索，间接佐证了阳尘那可怕的猜想。

阳尘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心痛。他终于有点明白了，明白墨眼底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麻木从何而来。那不是一次的痛苦，是无数次轮回累积的磨损！

“我必须救他。”再睁开眼时，阳尘的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所有的玩世不恭都被烧灼殆尽，“不是帮他缓解痛苦，是彻底结束这该死的轮回！系统说不可逆？我偏要逆给它看！”

他看向医疗室紧闭的门，目光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主厅那个被无形囚禁的身影。“墨…”他在心里默念，“等着我…这一次，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阳尘因疼痛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时念低头记录着数据，忽然，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看着屏幕上代表阳尘生命体征的稳定曲线，以及旁边另一个窗口里，代表墨被禁锢能量的、冰冷平稳的读数。她极轻地推了一下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她身上几乎等同于他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探究，而是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于“困惑”的神色，仿佛遇到了一个无法用现有数据模型完美解析的难题。

“阳尘。”她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半分贝，却也因此显得更加清晰。

“嗯？”阳尘还沉浸在自己的决心和身体的疼痛中，下意识应了一声。

“根据我的观察记录，”她开始陈述，语气依旧保持着客观，“你初期的行为模式高度符合利己主义模型。生存、任务奖励、规避风险是主要驱动因子。”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数据板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代表她内心并非绝对平静的小动作。

“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阳尘肩上厚厚的、还渗着些许血丝的绷带上，又缓缓移回他的眼睛，“从你多次不顾自身安危介入墨的事件，到这次承受近乎致命的物理创伤……你的行为模式已彻底偏离初始模型，转向极高的风险承受与…‘奉献’倾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挑选最精准的词汇，最终，那个她难以理解的情感词汇被说出了口：“这种剧烈转变，逻辑上最优的解释变量是——你喜欢他，对吗？”

她问得直接，却不再是冰冷的分析，而是带上了一种寻求确认的意味。她似乎在向他求证一个她通过计算得出，却无法真正理解的结论。

阳尘猛地愣住，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

所有关于计划、疼痛、系统的思绪瞬间被清空，大脑一片嗡鸣。喜…欢？这个词太简单，太普通，像一杯清水，根本无法形容他内心那汹涌的、混合着剧痛、愤怒、怜惜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欲的复杂情感。

他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去摸糖，却只碰到冰冷的床沿和绷带。视线有些狼狈地移开，落在了墙角那片冰冷的金属壁上，仿佛能从那里找到答案。

医疗室里只剩下仪器滴答的声音，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发酵。过了许久，久到时念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重新低头工作时，他才极其缓慢地转回头。

脸上没有了平时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没有了愤怒和决绝，只剩下一种深刻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迷茫和…认命。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利己主义？”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大概…是吧。”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正因为想起某个人而传来一阵清晰的、不同于伤口疼痛的悸动。

“只是现在…‘己’的范围…”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艰难地重新定义自己的世界边界，“…好像不知不觉地…把他…也划进来了。”

他再次看向时念，眼神里没有了犹豫，只剩下一片疲惫却清晰的坦然：“看到他疼，我这里会更疼。想到他要永远一个人…我就觉得…不如让我也跟着一起碎了算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你说得对，这确实很不‘利己’。大概…”他深吸一口气，找到了那个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笨拙又真实的理由：

“是被他那铺天盖地的献祭…给彻底‘感染’了吧。我想。。。我无药可救了”

时念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无法用数据完全量化的复杂情感，看着他最终承认时那份近乎沉重的坦然。

她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仿佛庞大的数据库正在根据新的关键数据进行一次无声的迭代更新。良久，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不再是追问，而是表示接收并理解了这份信息。

“了解了。”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但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

“那么，在后续计划的变量计算中，我会纳入‘高度情感绑定导致的非理性决策倾向及极高的风险承受阈值’这一核心参数。”她重新看向数据屏幕，语气变得异常冷静和专注：“这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容错率可以更低，但行动上限…或许可以更高。开始吧。”

阳尘：“……”

她接受了这份情感，并将其量化为了计划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优势”。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动和“果然是她”的奇妙情绪在他心中升起。

他忽然觉得，有时念这样的队友，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但经过她这么一打岔，他内心的决心反而更加清晰和坚定了。

这个插曲，仿佛一个沉重的锚点，将阳尘的决心和情感彻底固化。它不再是一时冲动的热血，而是一种经过审视、甚至被同伴认可后的、更加沉静也更加坚定的力量。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系统沉默的注视下，仿佛暴风雨前，最深沉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