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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第1页）

大约是因为昨夜交换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向风和觉得对周颂又添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疼惜与牵挂。

他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在外间吃着早餐，可满脑子里都是昨晚周颂低语时的侧脸和朦胧的泪光。就连向致臻同他说话，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啊啊”，一双耳朵竖得笔直，认真的听着里间病房中的动静。

苏悦打了温水在里面照顾周颂洗漱，又拿了鱼汤和粥，小心地喂他吃早餐。

但苏悦说话向来温婉轻柔，门里传出的只有模糊的低语。

向风和正打算赶快吃完进去陪周颂，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苏悦一阵极力压抑的哭声。

“阿颂…钱我都给他们，我不要了…房子、存款，全都给他们！妈妈只要你！”她声音发抖，几乎语无伦次，“你下学期就转学，留在妈妈身边…好不好？”

向风和顿时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想往里冲，却被傅敏玲一把拉住。她神色严肃，对他轻轻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坐下，不准去！”

向风和看着她严肃的脸色，跟她对视了几秒，最后慢慢坐了回去。

护工已经下班，外间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沉默地听着门内母子的对话。

“妈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周颂的声音传来，仍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昨天真的是意外，医生也说没事，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您别怕。”

“我怎么能不怕！”苏悦的声音猛地扬起，浸透了泪意，“阿颂，妈妈已经抛弃过你一次了…我再也受不了你出一点意外，这会要了我的命…”

“您没有抛弃我，”周颂低声打断，“那不是您的错，从来都不是。”

可苏悦仿佛听不见，自顾自地陷在痛苦的回忆里：“你就当成全妈妈，好不好？你看看你脚踝上那些冻疮留下的疤，到现在都还在……要不是我上夜班你奶奶总疑神疑鬼，说我出去鬼混了，强拉着你在厂门口来堵我，你也不会大冬天夜里，一个人光着脚从工厂走回家……”

她泣不成声：“那么黑、那么冷的天……三四公里的路呀……你还那么小，是怎么一个人走完那么远的路的？脚冻得又红又肿，烂了整整一个冬天……”

周颂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这些都不是您造成的，真的不是。”

苏悦却仿佛被更大的痛苦攫住，哭得不能自已：“你爷爷奶奶逼你跪在胡厂长面前，要他把所有赔偿金都存在你名下…可你不肯，你偏偏说：‘属于我和我妈妈的那一份，必须给我妈妈。’”

她喘了口气，声音碎得厉害：“他们在外面污蔑我、说我…说我不三不四，你听说了，就一家一家去敲人家的门，非要跟他们当面对质……因为这个，你不知道被那些大孩子堵着打了多少次，鼻青脸肿……”

“还有房子…你死活不肯过户给你爷爷奶奶…他们拿着钱回了老家，把你一个人丢下……”她说不下去了，哭声里全是破碎的痛楚，“这五年…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周颂也哽咽了，却仍努力平静着说：“妈妈，您说过要带我走的。可我知道…爷爷奶奶绝不会同意。因为我姓周，我是爸爸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苏悦的声音里全是绝望：“所以你还劝我走…你那么维护妈妈，妈妈却真的抛下你走了…阿颂，你该恨我的…我才是最可恨的那个人！”

“不，”周颂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怎么可能恨您？我和爸爸…都爱您。所以我才必须让您离开。”

“阿颂，妈妈现在什么都不要了…钱，房子通通给他们……我只要你。”苏悦哀切地乞求，“你转学来永宁好不好？我已经和你吴叔叔说好了，他会对你好的……”

周颂却依然拒绝，声音温柔却坚定：“妈妈，那些钱本来就是您的，是爸爸留给您最后的保障。”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而且…我不想离开江洲。我不能把爸爸一个人…留在那里。”

这句话仿佛一句温柔的绝杀。

门内的苏悦霎时间止住了哭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门外三人早已听的眼眶泛红，向风和更是泪流满面。

他原以为昨夜所听到的，已是周颂生命中全部的苦难。他以为周颂失去了爸爸，但是还有一个爱他的妈妈。

却从来没想过，他稚嫩的肩膀早在那么多年之前，就已扛起了如此沉重的责任，他守护住了自己的妈妈，奋起对抗所有的流言和不公，又一个人渡过了这么漫长又孤寂的岁月。

他那时候才多大？十岁？他有没有一刻是害怕过，绝望过，甚至也退缩过呢？

向风和不敢想，他的心揪成一团，痛楚难当。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那个历尽苦难，备尝艰辛的少年，紧紧地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