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下移动,都是对尊严的无声碾磨。
他终于跪行至榻前,垂着头,目光所及,只能是那人月白衣袍的下摆和那双纤尘不染的软缎便鞋。
萧承瑾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庞大身影,看着他紧绷的肩背和低垂的头。他缓缓伸出那支拿着玉佩的手,冰凉的玉璧轻轻挑起阿托斯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一个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玩味与掌控,一个眼底是压抑的野性与屈从。
“现在,”萧承瑾指尖微微用力,玉璧的凉意沁入阿托斯的皮肤,“告诉本王,德颂是怎么教你的?”
“德颂教我如何成为王爷的牛马,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像刚才,您想看我跪行,我就表演跪行到您的面前。”阿托斯轻蔑一笑,“据我所知,您也是花了重金购买我的,黄金有价人无价。总觉的我得是个人,您的真金白银才花的值;却不成想,您花那么大价钱只为了买头新牛马,怎么样?我这头新牛马,可入的了王爷您的眼?”
萧承瑾手中的玉佩微微一顿,冰凉的触感停滞在阿托斯的下颌。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得他眼底晦暗难明。
忽然,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寝殿里荡开,带着几分奇异的愉悦,而非动怒。
“有意思。”他松开玉佩,指尖转而沿着阿托斯脖颈那道狰狞的伤疤轻轻滑过,动作近乎缱绻,却带着评估货物的冷静。“本王还以为,角斗场里只教得出搏命的野兽,倒忘了……绝境里也能逼出点咬人的伶牙俐齿。”
他俯身向前,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阿托斯的嘴唇。
“那你觉得,本王重金买下你,是图什么?”萧承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絮语,内容却尖锐如刀,“图你能帮我看家护院?还是能打擂赢守阵?京邑能打的死士多了去。图你这条命?本王一句话,就能让你比死在虎笼里凄惨百倍。”
他的指尖停在阿托斯的喉结上,感受着其下奔流的、充满生命力的脉搏。
“你说得对,牛马有价。”萧承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王买的,是驯服‘不死战神’的乐趣。是把百炼钢,看看能不能……化作绕指柔。”
“这过程,本王想想,”他轻轻咂摸了一下,仿佛在品尝美酒的余韵,“就值万金。”
“至于划不划算?”他倏然收回手,重新倚回软榻,姿态慵懒,目光却如鹰隼,“瑞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金子。能用金子买来乐子,是本王的本事。”
阿托斯垂眸轻笑:“王爷,哪有什么不死战神?如果没有您的赎人金签,早就成了死神了吧。现在也不过就是您府上的一个奴隶,不用训,也能服。不过,如果您想训……,也可以不服,您是想训?还是不训呢?”
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将萧承瑾眼底骤然掠过的寒光映得清晰无比。殿内沉香依旧,空气却骤然绷紧,仿佛有无形的弦被拨动,发出危险的嗡鸣。
阿托斯垂眸轻笑的姿态,那混合着驯服与挑衅的话语,像一根精准的针,刺破了王爷精心维持的慵懒表象。
萧承瑾没有立刻发作。他极缓极缓地站起身,月白袍袖垂落,一步步走向阿托斯。金砖地面映出他修长冷寂的身影,最终停在阿托斯面前,阴影完全将跪着的人笼罩。
他俯下身,冰凉的手指再次抬起阿托斯的下颌,力道却比之前重了三分,迫使对方完全抬起头,直视自己。
“奴隶?”萧承瑾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淬冰的锐利,“哪个奴隶敢说这么多的话?他们只会默默做事,麻木等死。而你……”
他的指尖滑过阿托斯线条饱满的嘴唇,扫过周围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神幽深如潭。
“你在试探本王的底线。用你那点刚从虎口捡回来的、不值钱的命,试探本王到底可以有多少宠爱分给你吧。”
他忽然松开手,像是嫌弃什么似的,用指尖捻了捻。
“训?”萧承瑾嗤笑一声,退开半步,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出了瑕疵的藏品,“训狗训鹰才有意思。而你……”
他上下扫视着阿托斯,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评估。
“本王花钱,买的是‘驯服’的过程,不是结果。你若真像表面上这般‘服’了,匍匐在地摇尾乞怜,那才是真让本王觉得这金子花得冤枉,败家至极。”
他转身,走回软榻,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锐利只是错觉。
“阿托斯,收起你角斗场里那套非生即死的想法。在这里,‘服’与‘不服’,”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那具充满力量的身体,“本王要的,是你骨头里那点不肯低头的倔,最后心甘情愿地为本王所用。”
“至于怎么用……”萧承瑾端起旁边微凉的茶,抿了一口,语气淡漠,“等你先学会,怎么把这身碍眼的皮肉,妥帖地塞进本王赏的衣服里,再来跟本王讨论‘训’的问题吧。”
“现在,”他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退下吧。明日宴席,别让本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