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得能听见灯烟扭动的细响。阿托斯望着对方绷紧的脖颈,他想起昨夜篝火旁,李玺确实毫不掩饰地打量过他,想起离别前李玺那句低语和王爷此刻异常的态度,一个念头骤然清晰:王爷看见了,或者说,猜到了。
他垂下眼,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心底竟生出一丝孤注一掷的计较:“他说……我长得像一位故人。
烛火猛地一跳!萧承瑾的手指不再敲击桌面。他眼底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迅速冻结成更深的寒潭。
“哪位故人?”萧承瑾的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反而更显骇人。
阿托斯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他说,像郑赫渊,郑将军。”
其实李玺并未明说,但这是阿托斯想做,以及能做出的、最直接的试探。
“背着我,”萧承瑾抬起脸来,指尖又无声地敲起了案角,他喉结滚动,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出来,“就为了和你说这个?”
“是。”阿托斯面上古井无波的样子,心跳如擂鼓。他就是要捅破这层纸。。
“你可知,他跟本王说了些什么?”萧承瑾并没有接茬。
“不知。”阿托斯道
“他让我,将你让给他。”萧承瑾的声音淬着冰,“说愿意出三座边境城池,为你这个‘赝品’赎身。”
帐内死寂。“赎来干嘛?”阿托斯的声音低了下去,“给他做郑将军的替身?”
“替身?”萧承瑾忽然嗤笑,笑声里淬着冰,“你也配提‘替’字?赫渊是国之柱石,你呢?”他目光如刀,将阿托斯从头到脚凌迟一遍,“琰王爷看上的,不过是一具皮囊,一件玩物。怎么,心动了?”
“说真的,”萧承瑾缓缓起身,踱步逼近,“我也没想到,一具皮囊,竟能值这个价。”他俯视着阿托斯,“你说,本王该不该成全他这番‘美意’?”
阿托斯指尖掐入掌心,抬起头,眼底是一片死寂的火:“那在王爷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一件……可以待价而沽的货物?”
萧承瑾俯身,冰冷的手指抵住阿托斯下颌,迫他抬起脸:“看来是本王平日太过宽纵,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语气轻柔,却字字诛心,“你什么都不是,阿托斯。只是本王买回来的一件东西。如今有人想用金匣子来换,本王权衡一二,有何不可?”
王爷,不可。”阿托斯仰着头,心头剧痛,咽喉被压迫着,声音嘶哑。
“凭什么?”萧承瑾的手指猛地收紧,阿托斯的下颌上立刻渗出一道刺目的红痕,“凭你救过本王?这样的死士本王有上百个。”他的声音淬着冰,“凭你出谋划策?幕僚营里多的是聪明人。”
阿托斯被迫仰着头,呼吸艰难,却仍直视着那双盛怒的眼。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音因窒息而断续:“就凭…琰王爷向您索要的,从来都不是“阿托斯”…”他眼底掠过一丝孤注一掷的锐光,“他想要的不过是您亲手调教出来、却宁可毁掉也不赠人的——‘赝品’。您说,若他发现这‘赝品’骨子里还刻着您的名字……会玩得更有趣些么?”
其实他知李玺要赎自己的真实目的,但他更想知道自己在萧承瑾心里的分量。他在赌,赌萧承瑾极强的占有欲和骄傲。
萧承瑾钳住他下颌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暴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你竟敢——”
“奴才…不敢。”阿托斯气息微弱,眼底却燃着幽暗的火,他看到了瑞王冰冷眼眸深处的震荡。“奴才只是觉得……王爷的骄傲,容不得他人觊觎您的所有物,哪怕是……一件失败的替代品。”
“闭嘴!”萧承璟猛地甩开手,他后退一步,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威压,目光如刀锋般刮过阿托斯的脸:“你的心思,太过了。”
就在这时,院外骤然传来铠甲碰撞与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奔至帐外,单膝跪地,高举一封粘着赤羽的绢帛,声音嘶哑却清晰:
“报——!西境六百里加急!”
满室死寂,只余窗外风声。
阿托斯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忍着下颌的剧痛,迅速起身,沉默地退回到瑞王身后的阴影之中,垂首敛目,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萧承璟甚至未曾回头,只冷声道:“呈上来。”他一把夺过卫兵高举的染尘密函,迅速展开。目光扫过绢帛上潦草的字迹,他脸上的暴怒逐渐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绢帛上只有寥寥数语:
「哈尔顿已率精骑五千东进,乌戎大军六万,动向不明。」
“呵。”萧承璟指节捏得发白,冷笑一声,“好一个哈尔顿……好一个乌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