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崖底余香
晌午,炽烈的阳光勉强穿透崖底浓密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骤然打破了谷中的死寂。阿托斯在声响入耳的瞬间便绷紧了神经,意识彻底清醒,等确认是王府熟人的声音后,他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环抱了一夜的手臂,试图唤醒怀中仍在昏睡的萧承瑾。
“王爷!”
“阿托斯!”
“在那边!找到了!”
王府卫队终于循迹追踪而至。当先的护卫一眼看到浑身血污、昏迷不醒的萧承瑾,顿时面色剧变,几人迅疾上前,小心接扶,另几人则立刻持械警戒四周。阿托斯强忍着因长时间僵持而带来的肢体麻木与刺痛,小心翼翼地将萧承瑾移交出去,姿态恭敬而疏离,仿佛昨夜那个逾矩的拥抱从未发生。唯有他身上残留的淡淡龙涎香气,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亲密。
回到誉峰山庄,气氛已然不同往昔。
经此一劫,围猎的闲情逸致荡然无存。萧承瑾肩上的箭伤需要静养,虽无性命之忧,但失血过多加之余毒影响,让他依旧昏迷了两日。郑修霆在那日的混战中也挂了彩,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口,但他体质强健,精神仍显十足,每日都到萧承瑾房内探视,绝口不再提狩猎之事。
两名侍卫严守房门,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闻讯赶来的管家德颂亦候在院中。阿托斯只能每日隔着院门,沉默地伫立,看着医官和侍从们进出忙碌,身影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两日后,萧承瑾终于转醒。
庄内正厅,萧承瑾倚在软榻之上,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威仪。他让德颂传召了一众管事。王爷遇袭,非同小可,对内对外都需有所交代。
“赫渊,”他开口,声音仍带着伤后的虚弱,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平稳,“王族狩猎,意外频发,此次连累你受惊挂彩,是我之过。”他稍顿,继续道,“明日回京,对外只宣称狩猎时意外受伤,行刺之事,暂且压下,你以为如何?”
“庄内人多口杂,恐难完全瞒住。”郑修霆眉头紧锁,“况且,俺们是临时起意来的誉峰山,敌国刺客如何能这般快准狠地设伏?必得彻查!”
“近两年,我得罪的江湖势力不少。羊头山剿匪的余孽一直蠢蠢欲动,未必就是敌国奸细。”萧承瑾淡淡道,“如今的邻邦,所求无非利益交换,未必愿意行此极端手段,妄动干戈。暂且……大事化小吧。”
“允棠,你真是……”郑修霆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就依你。那就照着羊头山余孽的方向去查。”
萧承瑾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此次随行护卫,皆赏银百两,辛苦了。”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静立一旁的阿托斯身上,停顿片刻,“阿托斯,护主有功。从今日起,擢升为本王的带刀侍卫。”
“带刀侍卫”四字一出,厅内侍立的几人眼中皆闪过一抹讶异。此职衔虽非极高,却意味着贴身近护与极大的信任。
阿托斯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垂首抱拳,声音沉静无波:“谢王爷恩典。”
恰在此时,一名风尘仆仆的王府信使疾步踏入厅内,跪地呈上一封盖有火漆密印的函件:“王爷,京中急件!”
萧承瑾接过,迅速拆阅,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唇角牵起一丝了然,却也更添几分疲惫。
“知道了。”他将信函轻搁在一旁,抬眼看向厅内众人,“围猎之事,就此作罢。即刻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他的目光掠过郑修霆与阿托斯,最终投向窗外远山。
“宫里有旨,有外邦使团将至,陛下命我回去,主持接待事宜。”
外史觐见前的例行筹备会上,气氛在萧承瑾带着郑修霆踏入厅堂的瞬间便骤然凝滞。
原因无他,而是此番前来的乌戎使臣,身份颇为特殊。他并非惯常的文官说客,而是新近擢升的先锋大将,名叫哈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