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绝境之王
勃轳王庭
勃轳国君努力端正地坐在龙椅上,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萧承瑾在边境杀红了眼,哈尔顿与乌戎军不知所踪,联军诸将皆不愿卷入这私人仇杀,纷纷退避。竟让瑞王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捣王庭,剑指王座。
他要以今日之血,以祭那日吊在这殿上之亡灵。
萧承瑾浑身浴血,凝固的褐色血痂遮住了银袍的光泽,唯有手中窄剑寒芒刺骨。
“瑞王殿下,”乌维声音干涩,“若能以寡人之血,洗去你心中仇恨,放过勃轳百姓,寡人……引颈受戮。”
“太晚了!”萧承瑾眼中煞气沸腾,“我要踏平的,是整个勃轳!”话音未落,窄剑寒光暴增,直刺王座!
“不可。”一道身影如风般掠至,闪电般探手,死死攥住了他持剑的手腕!在同一瞬间一队精锐侍卫已铿然散开,刀锋出鞘,瞬间控住大殿所有要害。萧承瑾暴怒,左肘猛地向后击去,正中来人肋部。一声压抑的闷哼,可那只手却如铁钳般纹丝不动。
“允棠,不可……”李玺嘴角渗出血丝,声音因痛楚而颤抖,
“滚!~”当他看清来人是李玺时,满是痛苦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醒,随即又被更深的疯狂淹没:“景深!连你也要拦我?!”
原来李玺车队行至勃轳边境,关隘已陷入混战。他听闻巨变,一路追寻而来,只见遍地乌戎尸首,王城城门洞开,终究是晚了一步。
“滚开!否则今日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你也不例外!”萧承瑾眼底全是血丝,怒吼道。
“允棠!”李玺强忍剧痛,声音低沉而急切,“你看看这满殿血污!阿托斯豁出性命,就是为了换你一个‘屠灭王族’的万世骂名吗?!”
萧承瑾手腕被制,怒火更炽,声音嘶哑,“他引狼入室时,可曾想过屠族!我一次次放过他,换来的是什么?是阵前折将,是奇耻大辱!东奥的威信,就要用仇敌的血来重铸!”
“杀他易如反掌!但一个活的、臣服的乌维,比一具死尸有用千万倍!让他签下城下之盟,勃轳的财富、粮草尽归你手,这才是能真正用来向乌戎复仇的本钱!杀了他,你除了出一口恶气,还能得到什么?!”李玺厉声道。
“呃啊——!”萧承瑾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猛地抽剑回身,巨大的力道将李玺也带得一个踉跄。他没有再看乌维,而是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李玺,声音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他嗤笑,笑声却比哭更难听:“景深,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盟约,能换回他的人头?!”
他挥剑指向空荡荡的大殿穹顶,仿佛那里还悬挂着那个破碎的身影,天旋地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身影,奔向他,伸出手张开怀抱……
“阿托斯……”你来了!终于,萧承瑾倒下了。
东奥东境大营
郑修霆为保障边境粮草,一直在朝中与那帮老狐狸周旋。乌戎烧粮、边事再起,他再也坐不住,星夜赶往东境,一路上听到的尽是瑞王雷霆震怒、已攻破勃轳王庭的骇人消息。
他冲进大营主帅帐内,见到的是一个几乎认不出的萧承瑾。那人被李玺的亲卫送回来时,便已彻底脱力昏迷。那个无论何时都矜贵无比的瑞王,此刻苍白地蜷在榻上,仿佛一只被雨淋透、气息奄奄的猫。他想替萧承瑾擦去脸上的污迹,指尖触到的皮肤上,除了干涸的血痂,便是风干的泪痕。那柄从不离身象征身份、剑身细窄的佩剑,被搁在一边,沾满尘土。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郑修霆的心头。他气那个不知死活的贱奴连累主子至此,更恨——恨那混账东西,凭什么值得允棠为他失魂落魄到这般田地!他们自幼相识,他从未见过萧承瑾为谁如此。
此时,李玺已与勃轳签下铁一般冰冷的新约:割地、赔款、质子、岁贡…条件严苛至极。可郑修霆看着榻上之人,只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在之前经历了连续作战、不吃不喝、极度悲伤、暴怒,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萧承瑾元气大伤、心神耗尽后昏睡了七天。
这七天,军营静得像座坟。
郑修霆不眠不休地守着。中间灌药时偶尔会醒一下,但也意识模糊,因为他只要人还清醒着,再苦的药也会面无表情,气吞山河的吞下去;从没想过还能见识到意识迷糊的他,皱着眉头,绷着嘴,死活不喝药的样子。到了第三日,他眼见那人连参汤都灌不进去,终于亲手撬开他的牙关,一滴一滴地强喂下去。
第七日深夜,萧承瑾的眼睫终于颤了颤。意识先于视觉苏醒,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首先听到的,是帐外遥远的风声。然后,浓重的药味钻入鼻腔。最后,他才艰难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在熟悉的帐顶。
几乎同时,记忆的碎片裹挟着剧痛汹涌而至——城头上那片刺目的血红……心脏猛地一抽,带来一阵剧烈的生理性心悸。
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上方,轮廓像极了阿托斯。
“你是接我走的吗?”他沙哑地问,眼中闪过一丝近乎安然的期待。
“是,我这就带你回家。”郑修霆的声音带着泪花。
听到这声音,萧承瑾眼底那点微光骤然熄灭。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寂的清明。“赫渊……”原来,自己还活着。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却异常急促的争执声。
“王爷还未醒!天塌下来也得等着!”是郑修霆亲卫的声音。
“等不了!勃轳急报!是琰王殿下亲笔密函,八百里加急!必须立刻呈报王爷!”另一个风尘仆仆的声音带着近乎绝望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