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澄澈如秋水,字字恳切:“男女之爱、姐弟之情、父女之亲,皆如你待你母亲一般,至纯至善。你若能深切体会失母之痛,又何以不能体会他人失所爱、失至亲之悲?”
东离钳制她的手渐渐松开。他虽未必同情青绵的遭遇,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中自有几分沉重之理。
“我可以考虑赐你眼泪,”东离语气稍缓,金瞳中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流光,“但现在不可,我才得自由,心中尽是畅快,何来悲意催泪?”
“好!只要你百日内予我眼泪,要我做什么都行!”青绵闻言喜出望外,眼中顿时绽出希望的光彩。
东离微微倾身,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忽的唇角一扬,眼底亮起戏谑而明亮的光:“做什么都行?活了这么多年,我倒还未曾娶妻。你……嫁给我可好?”
青绵吓了一跳,脸颊顿时绯红,结结巴巴道:“除、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成……”
“那就让林婵儿嫁给我!”东离金瞳微眯,语带戏谑。
青绵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那、那还是……我嫁给你吧!”话一出口她便羞得捂住了脸。
幽暗的密室中顿时回荡起两人释然的笑声,先前紧绷的气氛顷刻消散。
东离会心一笑,修长的手指轻抚过青绵的脸颊,嗓音低沉而温柔:“娘子。”
青绵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被他指尖的凉意激得微微一颤。
“怎么?不情愿?”东离眼中漾开戏谑的流光,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
“怎……怎么会?”青绵强作镇定,耳尖却悄悄染上绯色,“公子这般容貌,只怕九天仙女也愿与你结缘比翼。只是……”
“只是什么?”他向前逼近半步,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额发。
“只是凡间女子出嫁,须遵六礼之制。”她垂眸轻声道,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柔婉的阴影,袖中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须得先问名合八字,若得天作之合,再行纳吉之礼,以红绸为聘,定下鸳盟。”她的声音渐如春风拂过琴弦,带着几分羞怯,却又字字清晰,“而后纳征,东离君需遣使者执雁为礼,备齐金钏珠钗、锦缎百匹,方显求娶之诚。”
她稍稍抬眸,目光掠过东离俊美的面容,又迅速低垂:“待请得吉日良辰,方能着凤冠霞帔、乘八抬鸾轿,过三书六礼,入君家门。”言至此处,她微微一顿,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持,“小女子虽出身微寒,亦知婚姻乃人伦之大节。若非明媒正娶,纵东离君尊如天人,小女子亦不敢以蒲柳之姿,辱没门楣,辜负先祖训诫。”
东离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展颜笑道:“不过欲娶一妻,何来这许多繁琐礼节?”
“东离君所谓娶妻,倒不如说是想寻个女子供己消遣。”青绵眼波轻转,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既如此,何不直前往秦楼楚馆?彼处虽无真心,却有解语娇花任君采撷。”
“荒唐!”东离拂袖正色,“本君岂是那等轻薄之徒!”
“既非轻率之人,就莫要轻言婚聘。”青绵目光清澈,语气十分坚定,“殿下与我不过初逢,那林婵儿更是素未谋面,却欲仓促择一而娶,这岂非视婚姻如儿戏?”她微微上前,继续说道:“情之一字,贵乎真心。你既逃脱桎梏,何不抛却前尘,寻一知心之人?红烛帐暖,琴瑟和鸣,岂不胜过谁是狼、谁是羊的执念里强得多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东离唇角含笑,虽未被她言语说动,却似春风拂过寒潭,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你这只小绵羊,来人间走了一遭,倒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东离挑眉讥诮,“你之所以被关进这密室之中,莫非是那头狼在你唇舌下吃了闷亏,恼羞成怒,才将你扔进来的?”
“小女子本非伶牙俐齿之人,”青绵声音里浸着三分委屈七分倔强,“奈何近日频遇强横之辈,不是威逼我做那牵缘的媒使,便是强要我委身嫁娶,若不多逞这一时口舌之快,只怕连半分自主都留不住了。”
而此时,一直静立在密室门外的那道玄色身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他听着室内传来的声音,终是转身悄然离去,衣袂拂过石阶时未发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