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98年,夜的小巷弥漫着铁锈和潮湿石墙的气味。顾懿轩的战术靴踩过积水,在水面上划开细碎的波纹,像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然后他看见了——那个靠在暗巷尽头的身影,穿着连帽衫,身形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师父!”他的声音撞在湿冷的砖墙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终于找到你了……他们都说你叛变了,但我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会……”
身影转过来。兜帽下露出几缕金色的发丝,以及陈宁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滴落,她的眼睛像两潭死水,映不出任何光亮。
顾懿轩还在向前,嘴角甚至带着失而复得的笑,直到他看见她抬手。
黑洞洞的枪口,稳得像她曾经教他握枪时那样,精确地指向他的眉心。
他的脚步猛地刹住。雨水流进眼睛,刺得发痛。
“师父?”他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困惑的裂痕,“是我啊,小轩……你徒弟”
陈宁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指节绷得发白。她的视线越过枪身,冰冷得像淬毒的钢针:“别过来。”
“为什么?”他向前踏了一步,积水溅开。他不相信那把对准他的枪,不相信她眼里陌生的寒意,更不相信那些传闻。他见过她最柔软的时刻,见过她手把手教他调整准星时低垂的睫毛,见过她在任务结束后偷偷喂流浪猫时侧脸的温柔。
“我不信你会……”他又近了一步,几乎能感受到枪口的金属寒气。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坚决。但就在那一瞬,他捕捉到了——她极快地、几不可查地扫了一眼巷口另一个黑暗的拐角。那里有什么?监视?交易对象?他瞬间明白了,心脏猛地一沉。
可他还是赌了。赌她不会,赌她不忍,赌他们之间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张开嘴,想喊出那句“有埋伏”,想告诉她他懂了,可以配合她。
砰!
枪声炸裂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她睫毛颤动了一下。右半身被重锤狠狠击中,灼热的痛感撕裂所有神经。他踉跄着撞上湿漉漉的砖墙,顺着斑驳的墙面滑坐在地。血混着雨水在身下蔓延成诡异的粉红色。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她收枪转身,大衣下摆在雨幕中划出决绝的弧线。没有回头,没有停顿,甚至没有确认他是否存活——就像随手碾碎一只碍事的虫子。
「为…什么……」他咳着血沫喃喃自语,左手徒劳地按住不断涌出热流的伤口。心脏在左胸腔疯狂跳动,而子弹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要害。可他看不见这些,只看见她消失在巷口时,连衣角都没有迟疑半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他逐渐失温的身体。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某个夜训结束的深夜,陈宁曾用枪管轻点他右胸开玩笑:「记住,致命伤靠左,留情伤偏右——万一哪天不得不对你开枪,我会选右边。」
当时他笑着抓住她手腕反问:「师父舍得对我开枪?」
她没有回答,只是用枪口戳了戳他的酒窝。
现在他躺在冰冷的雨水中,突然疯狂地摸索右胸的弹孔。指尖触到血肉模糊的创口时,他竟低低地笑出声来。原来她记得,原来这一枪——
笑声戛然而止。
不,她若真想留情,至少有十几种方式可以暗示他。可她没有留下任何暗号,没有故作踉跄的步态,没有看似无意踢到他手边的弹壳,甚至连瞳孔都没有颤动过一下。
「只是…巧合…」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嘶声结论,任由巨大的绝望吞噬最后那点可笑的希望。雨水冲淡了地上的血迹,像从未有人在此停留过。
而在三个街区外的顶楼,陈宁透过狙击镜看着逐渐被雨水吞没的身影,直到医疗队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才缓缓松开咬出血的下唇。她将一颗变形的弹头压进掌心——那是她方才暗中击毙真正狙击手时,从对方枪口下抢回的、原本瞄准顾懿轩心脏的子弹。
“再见,小轩。”她对着潮湿的夜风无声地说,转身融进更深的黑暗里。枪声在远处响起,那是她为护他周全,继续踏上的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