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懿轩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滑开。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反手锁上门。
是陈宁。
她脱去了白日里笔挺的教官制服,只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训练服,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比平时更加深邃明亮。
她走到医疗床边,停下脚步,低头凝视着床上的人。
顾懿轩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呼吸平稳悠长,正陷入自然的睡眠中。柔和的夜灯灯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那些冷硬的线条,显出几分难得的、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安静和……脆弱。
陈宁静静地看了他很久,久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她的目光细细描摹过他的眉骨、鼻梁、下颌线,最后落在他微微抿起的、还有些干燥的嘴唇上。
空气中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和仪器极轻微的运行声。
忽然,她极其轻微地、几乎听不见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极低、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低语:
“顾懿轩……”
她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又仿佛在克服某种巨大的障碍。最终,她还是极其艰难地、轻轻地吐出了后面的话:
“……我有点……想你了。”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击碎了所有冰冷的伪装和距离!
床上,顾懿轩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凝滞,但他并没有醒来,依旧沉浸在深度的修复睡眠中,仿佛只是无意识的生理反应。
陈宁说完这句话,像是耗尽了极大的力气,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担忧,有疲惫,有某种如释重负,还有一丝……她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她没有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内外。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几秒钟后,医疗床上,原本应该沉睡的顾懿轩,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无比,没有丝毫刚醒来的迷茫,只有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的、狂喜的震颤!
他其实在她推门进来的瞬间就已经醒了——长期生死边缘挣扎养成的本能,让他对任何靠近的气息都极度敏感。他只是下意识地选择了继续装睡。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句话。
那句他做梦都不敢想象会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我有点……想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最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阵suma而zhen的jutong和kuaigan!
巨大的喜悦和酸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他死死咬住下唇,才遏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和shenyin!全身的血液都在疯狂奔涌,冲击着耳膜,发出轰鸣!
他猛地抬起手,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刚才那轻如羽毛的话语和……那近在咫尺的气息。
黑暗中,他的眼眶迅速泛红,湿润的水光在眼底积聚,最终承受不住重量,沿着眼角悄然滑落,没入枕畔。
他抬起另一只手臂,横挡在眼前,遮住了所有失控的表情,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dou的肩膀,泄露了他内心如何的惊涛骇浪。
两个月来的思念、委屈、不安、恐惧……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难以想象的、远超预期的回应和抚慰。
虽然她的到来悄无声息,虽然她的表达依旧克制到近乎吝啬。
但对他而言,这已是……天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下手臂,露出那双依旧泛红、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他望着天花板,嘴角无法控制地、缓缓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巨大而……带着一丝傻气的、纯粹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仿佛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手臂收回来,紧紧抱在胸前,像是守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然后,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将今晚这短暂而梦幻的一幕,连同她的气息,一起牢牢锁进记忆最深处。
这一夜,重伤未愈的少年,在冰冷的医疗舱里,做了一个有生以来最温暖、最不敢奢望的……美梦。
而那个悄然来访、留下了一句近乎“失控”话语的教官,此刻或许正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望着外面冰冷的星空,眉头微蹙,对自己方才那片刻的“软弱”感到一丝懊恼和……困惑。
但有些话语,一旦出口,便再无法收回。
有些界限,一旦模糊,便再难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