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提交了休假申请。理由栏里,她只填了“私人事务”,但工会高层显然收到了某些风声,批准得异常爽快,甚至附带了一条加密信息:“妥善处理,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措施。”
这条信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陈宁最后一丝侥幸。工会已经注意到了顾懿轩的异常,她的“隔离”计划虽然夭折,但危机并未解除。
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试着挽回一点局面。
她告诉顾懿轩,要带他离开基地几天,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她没有用“散心”这个词,那太软弱,不符合她的风格。
顾懿轩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顺从。他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眼神深处那抹偏执的暗火似乎被暂时压抑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等待审判般的沉寂。这种沉寂,比之前的暴怒更让陈宁感到不安。
他们没有去什么度假胜地。陈宁选择了一个远离工会势力范围、靠海的偏僻小镇。那里只有粗糙的礁石、呼啸的海风、一家设施简单的老旧旅馆,以及一望无际的、灰蓝色的、带着咸腥气息的大海。
她订了两个相邻的房间。
一路上,两人几乎零交流。顾懿轩坐在副驾驶座上,始终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侧脸线条紧绷,下颌时不时无意识地咬紧。陈宁专注地开车,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压抑而滚烫的低气压。
入住旅馆时,前台老板娘好奇地多看了他们几眼——一个过分漂亮冷艳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神色阴郁、却难掩俊朗的少年,关系看起来既不像是姐弟,更不像是情侣,气氛古怪得紧。
第一天的白天,陈宁试图带他去海边走走。
海风很大,吹乱了她的长发和他的额发。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溅起冰冷的白色泡沫。
他们一前一后,沉默地在空旷的海滩上走着,留下一深一浅两行脚印,很快又被潮水抹去。
陈宁试图找些话题,关于海洋生物,关于天气,甚至关于她以前任务中遇到的趣闻……她的努力生涩而僵硬,像一台试图运行情感程序的精密机器。
顾懿轩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发出一个单调的“嗯”字。他的目光时而空洞地落在遥远的海平线上,时而会不受控制地、极其快速地扫过她被海风吹拂下勾勒出的腰臀曲线,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移开,喉结剧烈滚动,拳头在口袋里攥得死紧。
陈宁察觉到了他那些短暂而炽热的视线,后背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但她强迫自己忽略,继续着徒劳的“闲聊”。
第二天,他们去镇上的集市。喧闹的人声、琳琅满目的商品、带着生活气息的烟火味,似乎稍稍冲淡了些许凝滞的尴尬。陈宁给他买了一件当地特色的粗线毛衣,他接过去,低声说了句“谢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毛线,眼神复杂。
晚上,他们在旅馆狭小的餐厅里吃饭。食物简单,气氛依旧沉闷。顾懿轩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用叉子无意识地戳着盘子里的食物。
回到旅馆走廊,在各自回房前,陈宁停下脚步,看着他:“感觉……好点了吗?”
顾懿轩抬起头,走廊昏暗的灯光在他眼底投下深深的阴影。他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陈宁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师父,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陈宁怔住了。
“是因为……可怜我?还是因为……工会的命令?”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尖锐的穿透力,“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不是想抛弃我?证明你还能……‘挽救’我?”
陈宁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的沉默,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顾懿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眼底那抹被强行压抑的暗火再次幽幽燃起。
“我知道了。”他低声说,不再看她,转身推开自己的房门,“晚安,师父。”
门轻轻合上,将两人再次隔开。
陈宁独自站在空荡的走廊里,海风从窗户缝隙灌入,带着刺骨的凉意。她突然意识到,这场所谓的“散心”,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它非但没有拉近距离,反而像一面镜子,清晰地照出了两人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充满了误解、偏执和扭曲欲望的鸿沟。
第三天夜里,海上下起了暴雨。狂风呼啸,雷电交加,巨大的浪涛声如同野兽的咆哮,疯狂撞击着礁石和旅馆的墙壁。
陈宁被雷声惊醒,再无睡意。她起身倒水,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些异样的动静——像是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还有……沉闷的撞击声?
她心头一紧,立刻放下水杯,走到顾懿轩的房门外。
“顾懿轩?”她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的死寂后,门被猛地拉开。
顾懿轩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呼吸急促,眼神涣散而狂乱,仿佛刚从最可怕的梦魇中挣脱。他穿着睡觉的白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精瘦却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师父……”他看着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溺水之人般的绝望和恐惧,“我……我又梦到了……好多血……他们都在追我……你要把我丢下……”
巨大的雷声再次炸响!闪电划过夜空,瞬间照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脆弱。
陈宁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那点戒备和尴尬被更强烈的担忧取代。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只是噩梦,没事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
顾懿轩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一把将她拉进房间,反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将她死死抵在门板上!
“师父!”他滚烫的身体紧紧压着她,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窝,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哭腔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占有欲,“别走!求你!别在这种时候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