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将这瞬间的联想压回心底。
“啧,连兵器上的纹饰都透着股熟悉的劲儿。看来有些人有些事,想不记住都难啊。”
扶砚闻言转过头,带着点好奇追问:“什么人?还有你寂大卷……呃,大爷记不住的人?”
寂清明斜睨他一眼,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几分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等你小子哪天能完全驾驭我了,说不定自己就能‘看’到咯。”
扶砚被他这故弄玄虚的样子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脱口而出:“你这张嘴……一张一合就是一部活的《诡辩录》,我早晚要剖出来看看你的心……”他猛地顿住,意识到失言,硬生生把后面“是不是也跟你的嘴一样,由密密麻麻的歪理写成”给咽了回去,耳根微微发烫,有些懊恼地别开脸。
寂清明闻言先是一愣,眼底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他心中因那句无心的“剖出来”,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的预兆:“哎呀呀!最毒少年心啊!我这全心全意为你保驾护航,你居然惦记着要剖我的心?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就在扶砚因那句险些失言的“剖心”而别开脸时,动作间,怀中那枚早已黯淡无光、失去效用的子符滑落出来,“啪”地一声轻响,掉在冰冷的狱房地面上。
符身上,那三个以神力深刻、笔划间仿佛带着最后决绝与无限嘱托的字——活下去——再次刺入他的眼帘。
扶砚的目光瞬间被钉住了。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浮现归墟边缘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前拼死从虚魇手下传走他时,神君便已受了重伤,而这次归墟大战她神光黯淡如风中残烛,最后甚至欲要引爆自身……那一幕带来的恐惧与心痛,远比任何自身的伤痛都更深刻。
他望向寂清明眼中充满了无助与忧虑:“你说。。。。。。浮黎境的三光元炁……真的能治好她吗?”寂清明看着少年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沉默了片刻。他无法给出确切的保证,毕竟荼蘼神君当时的状态确实凶险万分。但他还是用了一种相对轻松的语气安慰道:
“放心吧,小子。那位神君可是秉承三光而生的存在,命硬得很。浮黎境是她的本源之地,又有那位神使寸步不离地守着,肯定会倾尽一切救她。”他顿了顿,补充道,“再说了,她要真有什么事,神域还能是现在这样?三位主神早就坐不住了。外面乱成这样,不正好说明顶尖战力都在,大局尚稳吗?喂。。。。。。。你这小子,该不会是。。。。。。”虽然寂清明作为超然物外的卷灵,本身并无情爱之念,但他千万栽浮沉在别人的心里见过不同的感情模式,但总体内核相同,他总是有点经验的。他总觉得这些感情果然如典籍里记载的一样麻烦,复杂。
“你别胡说!神君于我与白泽都有救命之恩。。。。。这是理所当然的感激和敬重!”他语气急切,显然是欲盖弥彰。
就在扶砚因心事被戳破而心绪不宁,寂清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这难得的窘态时,一个尖利而带着恶意的声音从隔壁牢房幽幽传来:“伴三光而生的神祇?呵……呵呵……”影妖发出讥讽的冷笑,“那又怎样?身份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被三神,亲自判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外加三十六道剐神天鞭!”
“!!!”
扶砚猛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雷刑?还是八十一道?!外加三十六天鞭?!神君她……她竟然受过如此酷刑?!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他之前只知道神君在救他时受了伤,却万万没想到,在那之前,她竟已承受过神域最残酷的刑罚!
寂清明脸上的调侃之色也瞬间消失,这件事,连他这个“住在”扶砚心里的万识卷灵都未曾知晓!这无疑是神域最高级别的隐秘!
“这次在归墟,她可是伤势未愈就强行跟尊上动手……啧啧,能撑到那时候才倒下,我都快佩服她了……不过现在嘛,怕是离彻底湮灭也不远咯……”
“你胡说!”扶砚猛地扑到牢门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栅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朝着影妖的方向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区区一个靠摇尾乞怜,出卖旧主苟延残喘的渣滓,也配在这里妄论神祈。。。。。。扶砚别信他!”他上前一步,逼近牢笼边缘。
“不信?!虚魇那时虽被白泽长老和三光元炁所伤。。。。。。你小子不会不知道这个吧。。。。。。”它的声音陡然拔高,冷笑一声看向扶砚。“那雷声……那可不同于寻常风雨雷电,只有主神级别的存在受刑,或是犯了重错,才会引动这等规格的雷刑!。。。。。。我虽是小妖,比不得妖神修为之高,却也是神脉,也是历经天劫、在雷火淬炼中挣扎求存才修得这点道行!对于天雷的恐惧与认知,是刻在骨子里的!那等代表着天道的寂灭神雷,其声威与寻常雷劫截然不同!虚魇尽管在疗伤也曾为之骤然惊醒。”它死死盯住扶砚,“你作为妖神后裔,血脉里传承着对‘天罚’最原始的记忆与悸动,你当真感觉不到吗?!除了是她,除了是那等规格的刑罚,还有什么能引动如此让三界神妖皆为之侧目的雷劫?!”
影妖的厉声质问,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扶砚心中摇摇欲坠的堤防。
就在这心神俱震的瞬间,一段被潜意识深埋的记忆,猛地撞进了扶砚的脑海
那是神君拼尽最后神力,用神符在虚魇手下将他强行传送走之后……
他在空间乱流中不知颠簸了多久,最终坠落在人界一处荒僻的山洞里,重伤昏迷。
不知过了多少日夜,他在雷雨交加中骤然惊醒。
洞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那雷声……沉闷、滚荡,仿佛携带着九天之上的怒意,一声接着一声,炸响在苍穹之上,也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神魂深处!当时他只以为是寻常的雷暴,加之伤势未愈,神思恍惚,他当时不懂,只当是自己重伤未愈,心神脆弱。
此刻,在影妖残忍的揭露下,那段记忆无比清晰地回放,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串联起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扶砚的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嘶哑,他不懂那冰冷的神域典律,更不懂这一切牺牲的缘由。
寂清明注视着他,眼中掠过一丝悲悯的嘲讽。他看透了这命运棋局中的代价,字字清晰,如判词般落下:“私赠三光元炁,触犯神域铁律;插手妖界内斗,背离中立法则;庇护本应湮灭的‘变数’,抗衡既定天命。”
他的话语如同命运的钟声,在扶砚破碎的心神中轰然回荡。“神权并非无价,每一次逆命之举,都需支付对等的代价。”
刚刚执行任务归来、甚至还带着一身风尘与肃杀之气的云漪,手持主神神谕,出现在了牢门前。她的目光扫过失魂落魄的扶砚,以及他身旁神色凝重的寂清明,最后落在那枚掉落在地、刻着“活下去”的子符上,眼神复杂难辨。
在正式提审之前,一道加密的灵讯已自她指尖悄然飞出,精准地投向浮黎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