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相对乐观分析道:“相爷,依下官看,那几个黑鹞子本就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说不准是在道上接别的活时踢到了铁板,被人寻仇给灭了。与相爷您,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咱们不过是虚惊一场。”
柳常济阴沉着脸,捻着胡须,听着众人争论。最终,在各种解释中选了自己最想听的。
虽庆幸自己只是虚惊一场,但柳常济也意识到自己仍根基不稳,洛阳处处隐藏着危机,尤其是那些宗室。
一想到宗室,柳常济就头疼。他就不明白了,那些宗室总乌眼鸡似的盯着自己干什么。他柳常济,当今太后的父亲,陛下的外祖,加之有先帝遗诏,总揽朝政,辅佐陛下,那是天经地义、合理合法的。他没有儿子,没有谋反篡位之心,这个天下终究还是他们南宫家的。可恶的襄王,迟迟不愿离开洛阳,处处暗中与他作对。还有乳臭未干的昭王,仗着宗室身份,竟也敢对他目无尊长。
必须尽快把他们赶走!赶得越远越好!
柳常济口授旨意,命幕僚拟好了几份措辞冠冕堂皇的诏书。核心内容只有一个:以皇帝的名义,诏令几位手握兵权、且在洛阳附近颇有影响力的宗王,即刻返回各自的封地,非诏不得回洛阳!美其名曰“镇守地方,拱卫社稷”,实则就是驱逐出权力中心。
为了掩人耳目,柳常济特意吩咐:“这几份诏书,混在那些无关紧要、例行批复的请安折子和地方杂务奏报里,一并给陛下送去。务必看着他盖好章!”他嘴角勾起笑意,“然后,立刻送到那几个碍眼的东西手上,让他们滚蛋!”
很快,一摞新的奏章被送到了式乾殿南宫疏的案头。最上面几份,是某地祥瑞的贺表、某官员请假的条子、某处需要修缮河堤的预算申请,而在这一堆垃圾奏章的深处,静静躺着那几份将几位宗王驱逐出洛阳的诏书。
黄门侍郎段勇躬着身,脸上堆着笑:“陛下,今儿奏章有些多,不过都是些不打紧的事儿,盖了章就完事儿了。”
南宫疏正心情不爽利。吉宝躲着他有几日了,这就算生病也该好了吧。怎的,他都不介意自己丢脸了,吉宝还嫌弃上了?哼,今天干完活就去找他,看看那小子在干什么。
南宫疏看也不看内容,只盯着奏章末尾钤印。他盖得又快又准,像个熟练的流水线工人。
话说,这日也是巧了。平时他才懒得看那些奏章,词句拗口,读起来都费劲儿。今日南宫疏在一份奏章中看到了昭王的名字。有关这个讨厌鬼的事情,他还是有点兴趣的。好像……他的禁足期才过没几天吧。
南宫疏借着喝茶吃点心,迟迟没有盖下印章,狡有兴致地读了起来。
“……着令昭王南宫珣,即刻离京,返归封地,非诏不得擅离……”
啊,是要他即刻回到自己封地上去。不错不错,难得柳相干了件让他举双手支持的事情。
南宫疏心情愉悦,这个章也盖得特别有力。
下一份。
襄王?
南宫疏又吃了几口点心,喝了一盏茶。
几乎一样的行文,只是对象换了襄王。
倒霉蛋儿襄王,只差一步就能当上辅政大臣,没料到被柳常济这个老儿篡改了遗诏,如今是个太傅,听着官职很大,其实就是个虚名。
这是要干啥?
黄门侍郎段勇没想到这么不凑巧,皇帝陛下就停下来了两次,每次都是遇到要驱逐藩王回封地的诏书,心里发虚,脑袋垂得更低。
南宫疏用余光扫了一眼段勇这个怂货,假装不在意,爽快地盖了章。但随后开始暗暗留意,这一摞奏章里尽然混了十多份下旨要求藩王回封地的诏书。
看样子刚复出的柳常济已经开始搞事情了。
不消片刻,南宫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在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柳相啊柳相,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几位被你坑惨了的藩王宗室,恨不能咬死你。你倒好,嫌自己死得不够快,还要假借我的名义,赶他们走。哈!你以为这诏书盖的是我的章,背锅的也是我?
哎,南宫疏一边机械地盖章,一边在心底摇头叹息。没办法,这人啊,一旦铁了心要作死,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拦不住,又何必拦?
想到此处,南宫疏盖着章,嘴角又忍不住微微向上翘了翘。这枯燥的盖章日子,似乎……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黄门侍郎段勇看着那一摞盖好章的奏章和诏书,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谢陛下!奴才这就去办!”
多日不曾有如此的工作量,南宫疏的手腕受累,习惯性地伸到一旁,想让吉宝给揉一下。景云不知何意,正要问,只见南宫疏悻悻地缩了回去。
哼!吉宝这个兔崽子!当老子不找他是脾气好,是不是!
南宫疏腾地站起身,径直去了……
吉宝现在住哪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