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在。”
“今晚起你就睡在孤的寝殿里间!”
吉宝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迷茫。“殿下?”
莫非因为陈将军拒绝了傻小公子,傻小公子就要让自己侍寝?
“怎么?不愿意?”
吉宝连忙拜伏在地,道:“殿……殿下?殿内自有轮值守夜的宫人和侍卫,奴……奴卑贱之躯,岂能宿于殿下寝榻之侧?实在……实在尤有违规矩。”
南宫疏有些不耐烦了,“孤不过是想睡觉的时候塌边有个人,你们一个个怎那么多推辞!”
“奴……奴……”吉宝把头埋得更低。
“别奴奴奴了。”南宫疏撂下筷子,板直了身子道,“孤是主子,你得听我的。”
“……是,奴……遵命。容奴……回去收拾收拾……”
吉宝一路忐忑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自己的铺盖一卷,踌躇地去往太子殿下的寝殿。
一路上,值夜的宫人、巡逻的侍卫,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黏在他背上。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的嘶鸣,即使听不清,那含义也清晰得刺骨——“一朝登天”、“以色侍主”、“自荐枕席”、“下贱胚子”……他的傻小公子是那样纯善的一个人。绝不可能是太子这样有龌龊心思的人……
一会儿……一会儿,若是太子对自己动手动脚,要用什么方式放倒他?……是击打后颈让他昏睡?还是用藏在舌下的麻药?事后又如何圆场?装病?还是制造意外摔倒的假象?
吉宝抱着自己那卷旧铺盖,忐忑地走进太子寝殿。殿内暖意融融,上好的帐中香安神的气息静静流淌。南宫疏已换上了寝衣,正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宽大的床榻上,龇牙咧嘴地揉捏着自己酸胀的大腿。看到抱着铺盖、僵立在门口的吉宝,南宫疏招招手,语气随意道:“杵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就放这儿!”他指了指床榻脚踏旁的空地。
吉宝慢慢挪到南宫疏指定的位置,浑身紧绷,每一个毛孔都在戒备着可能降临的屈辱。他甚至暗自计算着袖中暗器的角度……
南宫疏的目光落在他怀中那卷破旧铺盖上,眉头立刻嫌弃地皱了起来:“啧,你这什么玩意儿?”他毫不客气地伸手翻了翻单薄的被褥,“这能保暖?夜里冻病了,孤还指望谁给孤站岗?”南宫疏随手一指旁边木柜子上叠放得整整齐齐、厚实蓬松的被褥,“用那个!又软又厚实!”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等到了冬天,再给你加床更厚的鹅绒被。”
站岗?保暖?加被子?
不是侍寝?
巨大的心理落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吉宝紧绷的神经上。他抱着自己破旧铺盖的手臂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愣愣地看着南宫疏。
原来……原来他说的“睡在塌边”,真的只是字面意义上的……“睡在塌边”?!
就在吉宝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南宫疏已经揉完了腿,打了个哈欠,像只慵懒的猫胡乱地卷起锦被,把自己裹成一团,瓮声瓮气地丢下一句:“困死了……你自便吧……”
夜深沉。殿内暖香浮动,烛火安静地燃烧,只有那安稳的鼾声在静谧中回荡。床榻一旁的地面上,吉宝躺在厚实柔软的被褥里,却毫无睡意。
南宫疏早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悠长。
不知过了多久,吉宝悄然无声地坐起身,趴在床榻边就着微弱的烛火静静地看着南宫疏熟睡的脸。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带着积年的薄茧和一丝凉意,轻轻地戳了戳南宫疏近在咫尺的脸颊。
触手是温热的、柔软的,仿佛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某种坚固的壁垒,一个尘封已久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在城外树林里,两个小小的身影蜷在篝火旁,他的傻小公子蜷在他身旁,明明困得眼睛,却还勉力支撑,他说要带他回去,要给他吃很多很多的糖糕,他们要一起玩儿,从此以后没有人再会欺负他们……
吉宝的手指像被烫到,猛地缩回,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向烛光下那张安然沉睡的脸。
吉宝想起师父说,看人睡相可知本性——这般毫无防备的姿态,做不得伪。
太子殿下就是他的傻小公子。他的傻小公子原来叫南宫疏。
二十年了,傻小公子长大了,犬奴哥也长大了。他不会再用刚出笼的煊呼呼的白馒头来形容南宫疏的脸,现在他知道那叫玉人。对,玉人一般的傻小公子,就像他主子那儿珍藏的一尊玉菩萨,菩萨一般的傻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