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洛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几行字上,仿佛要将每一个笔画都刻进脑海里。他几乎是贪婪地继续往下看,希望能找到一丝裂痕,一点情绪的波澜,哪怕是恨意也好。
我们度过了无数岁月,一步一步走来,有无数的欢乐时光,鲜花与欢笑并存。
你在我黑暗的日子里,成了我救赎的光,是任何人不可媲拟的存在。
你在我生命最晦暗的岁月里,在烦阀无聊的日子里,在那些被沉闷困住的午后,在心事无处安放的黄昏,在我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寂静时,你总是恰如其分地存在。你安静地听我诉说所有微不足道的忧愁,陪我走过一段又一段看似无尽的路。
你在我生命里如一束不期而至的月光,成了我贫瘠土地上唯一的救赎。
我们两个都是对方年少时不可或缺的记忆,珍藏的美好回忆。
我时常望着窗外,树影斑驳摇曳,湛蓝的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心里却想的是你的身影,和你聊天的时候,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轻松愉快。那些盘踞在心头许久的愁绪,不知不觉就散了。
你扫走了我心中的阴霾,为我撑起了一把伞阻隔了名叫悲伤的雨。
读到这里,贺洛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些被他自己刻意遗忘、或在随波逐流中漠视的画面,随着这些文字,无比清晰地撞回脑海——今安曾经望向他时带着笑意的眼睛,分享秘密时信任的姿态,以及在流言初起时,那双曾悄悄拽住他衣角、带着不安的手指……是他自己,一点点松开了那双手。
但随着时光的消逝,我们也不似从前。
为何我们走到如今这地步?
这句轻轻的诘问,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为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是怯懦,是虚荣,是害怕被归为“异类”的可悲从众心理。
但我依旧希望你过得幸福,你承载了我一段欢乐的时光,也是曾经救赎我的一束光,承载了那一段生的希望。
让我们的回忆成为过去,我只愿你能幸福。
没有怨恨,只有感谢与祝福。今安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宽容和体面,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画上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句号。这比任何指责都让贺洛无地自容。他宁愿今安骂他、恨他,那样至少证明他还在对方心里占据着一个位置,哪怕是负面的。可现在,这封信告诉他,他连被恨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在今安的世界里,已经彻底成为了“过去式”,一个被平静接纳并封存起来的“记忆”。
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扶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站稳。手指用力蜷缩,几乎将信纸捏皱,又猛地松开,生怕破坏了这最后的联结。
他明白了。
这不是和解,这是比争吵和冷漠更彻底的结束。今安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体面,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画上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句号。他连恨意,或者说,连在意的情绪,都懒得给予了。
一切都完了。
是他亲手弄丢了那个曾经视他为光芒的人。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塞回信封里。
然后,他拿着这个轻飘飘却重似千斤的信封,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脚步走下楼梯,走出了喧闹的校门。
外面的阳光灿烂得刺眼,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将信封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已然消逝的暖意,或者缓解那里传来的、空洞的疼痛。
他没有扔掉它,也没有再打开。
他知道。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些话,说出来了,就真的结束了。
而这封信,和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将如同烙印,永远刻在他的青春里,提醒着他,自己曾经拥有过,又亲手抛弃了什么。
他和今安的故事,在这一刻,彻底完结。
而他的悔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