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极其短暂的紧绷和停滞之后,纪暹感觉到……泠骁的身体似乎又重新放松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立刻挪开纪暹的手臂。
时间又缓慢地流淌了几秒,这几秒对纪暹来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他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麻,全靠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叹息,又像是无意识哼鸣的气息。紧接着,身旁的床垫微微下沉又弹起——泠骁似乎只是轻轻转了下头,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的呼吸重新变得均匀,仿佛刚才那点细微的动静只是睡梦中的一次无意识调整,而他并没有被腰间多出来的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手臂所打扰,甚至可能……又睡过去了?
纪暹:“……?”
这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现在该怎么办?继续装睡?装到地老天荒?
在纪暹拼尽全力维持着僵硬而“自然”的睡姿,内心疯狂祈祷时,泠骁的意识其实已经逐渐从睡梦中剥离。
首先感受到的是腰间不容忽视的重量和温度。一条手臂横亘在那里,存在感极强。这与他独自入睡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让他初醒时朦胧的神经末梢微微一动。
他缓缓睁开眼,晨光对于刚苏醒的眼睛来说有些许刺目。他眨了眨眼,适应光线后,映入眼帘的是纪暹近在咫尺的、似乎还沉浸在深睡中的脸。
泠骁确实怔愣了一下。
记忆慢慢回笼。
他的目光落在纪暹脸上。对方呼吸平稳(当然是装的),眼睫安静地垂着,嘴唇微微抿起,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有点难得的乖顺,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或狡黠的眼睛闭着,削弱了几分活跃,多了些沉静。
而自己腰间的那条手臂……温热,带着实实在在的重量。
泠骁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并非是要立刻推开,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个姿势。轻微的移动让纪暹的手臂似乎更沉地压了他一下,那透过薄薄睡衣传来的体温和隐约的触感,异常清晰。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排斥或不适。
或许是因为刚醒的慵懒,也或许是那体温在晨间的微凉中显得格外舒适,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安稳感,被这样无意识地环着,并不让人讨厌。雪松的冷香混合着纪暹身上某种更暖一些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构成一种奇特的、令人放松的氛围。
他就这样静静躺了几分钟,没有动,任由纪暹的手臂搭着,目光从纪暹的眉眼缓缓扫过鼻梁,最后落在那看起来似乎因为紧张而抿得有点发白的嘴唇上(纪暹:我不是!我没有!我快憋死了!)。
时间悄然流逝。
最终,职业素养和日程表压过了这片刻的慵懒与莫名贪恋的舒适,今天还有团综录影拍摄任务。
泠骁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动了动。他先轻轻抬起纪暹的手臂——动作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醒对方(纪暹内心:我在睡我在睡我什么都不知道!),手臂的重量离开腰间时,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成功脱身后,泠骁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纪暹依然“睡”得很沉,甚至配合地向另一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留下一个写满“我还在深度睡眠中”的背影(纪暹:完美!演技爆表!)。
泠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或许是一丝疑惑,或许是一点莞尔,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再多做停留,赤着脚,像猫一样轻盈地走向门口,轻轻打开门,又轻轻合上。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锁舌扣合声传来。
床上,纪暹如同被按下开关一样猛地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滚烫和心有余悸。他抬手看着刚才搭在泠骁腰间的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紧实温热的触感和真丝布料的滑腻感。
“……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
而门外,泠骁走向公共洗漱间的脚步不急不缓,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自持,仿佛刚才房间里那段短暂而意外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睡意。他用毛巾擦干脸,看着镜子里神色如常的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几分钟异常的温暖触感,如同投入湖面的微小石子,虽未掀起波澜,却确实留下了一圈极轻的涟漪,无声地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