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位杨姑娘。可曾,可曾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譬如,故乡何处?”
陆绍铭将她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疑窦彻底明朗。他的语气十分温和,似在叙述一件令人唏嘘的往事。
“隐约听她感怀身世,似是童年遭变,记忆混沌,连本姓都已忘却,只恍惚记得故乡似在惠泽一带。彼时身无一物,只有一枚玉蝉贴身相伴,视若珍宝。真是红颜薄命。。。。。。”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白云介心上。她怔在那里,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猜测几乎将她淹没。连亮如星辰的双眼,也没有了一丝光明。
“白小姐,你。。。。。。”
窗外一阵滴答声袭来,陆绍铭觉得,白云介纤长睫毛上滑落的泪珠,就像是飞檐翘角上溢出的雨滴。都说美人双眸似潋滟秋波般令人沉醉,现在得见凄美秋雨,竟是这般乱人心房。
“你,你别哭了。。。。。”
陆绍铭自袖中取出一方洁净的素帕,上前半步,想隔着丝绢感受一下她脸上的江南秋雨,却又恪守礼数地停了下来。
“绍铭妄言琐事,惹得小姐伤怀,实在抱歉。。。。。。”
飞檐震动了几下,白云介似是忽然醒了过来。她猛地侧过脸,不愿失态于人前,用力眨着眼想将泪水逼回,声音沙哑破碎。
“没什么。只是听大人说起他人飘零之苦,忽然想起一位失散多年的故友,一时难以自持罢了。与大人无关。”
“原来如此。睹物思人,最是伤情。小姐重情笃旧,绍铭,感佩。”
白云介的私事,陆绍铭原本不敢主动细问,谁知对方一时伤怀,难以自制,竟自顾自地诉说了起来。
“六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孩。我不小心弄坏了她的千千,但那是她父亲的遗物。她嘴上说着生气,其实很快就原谅了我。我们日日都在一处,上学逃学,义结金兰,许下了做一辈子好姐妹的誓言。不过才五年,她就因为一场意外,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也成了我心中最大的遗憾。。。。。。”
“你戴的白玉坠子,就是你们的姐妹信物吗?”
“如果她还在人世,那便是唯一相认的证据了。”
像是预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白云介似乎无法接受后面的联想。她拼命地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这玉坠乃是寻常之物,说不定,只是凑巧。。。。。。”
陆绍铭叹了口气,感慨道:“我也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寒窗苦读十余载,皆是他与我朝夕相伴。所以我,能懂你。”
“大人不懂我们之间的情谊。她那么聪明,那么有主见,那么争强好胜,又那么讨人喜欢。有的时候,我很佩服他。有的时候,我又很。。。。。。”
白云介至今记得第一天上书塾时发生的事情。
六岁以前,她曾一度认为自己是全惠泽县最聪明伶俐的小孩。
父亲是县学教谕,母亲出自书香门第,哥哥读书上进,姐姐喜爱作诗。在白家,手不释卷不是刻意养成的习惯,而是天然习得。
还没上学,白云介就已经熟读毛诗和三百千了,字也学会写了几个。只要见过白云介的大人,没有不夸她冰雪聪明的,而白云介也真的相信了。
但残酷的现实很快给这个天真的孩子上了一课。
“孩子们,我是林夫子。你们之间既已见过,就不再多做介绍。今是第一课,先了解一下大家的水平。”
林仁勋把目光停在了白云介身上,“白云介,你知道三百千是什么吗?”
“回夫子,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白云介一板一眼地说。
林仁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大家都会背吗?”
“会背。”四人齐声回答。
林仁勋看向角落里正在玩手的柳自青,“你也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