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就这些了?”
白府中堂,空气绷成了一根弦。
红布盖着的黑漆托盘里,五十两白银码得整整齐齐。
官媒婆子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堂外的挑夫缩着脖子,扁担两头放着的,是六抬寻常的鎏金钗环、布匹素缎、日用器物、鲜果禽畜。
这便是林家倾尽所有,拿出的全部聘礼。
林家求娶的是惠泽县教谕白满安家中次女,名唤云介,小字烟岚。时年廿一,具咏絮之才,有林下风致。上有一兄白云中,字天波,一姊白云央,字连霏,均已成家。
白满安端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成川字,指节一下下叩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夫人胡闻岫手中盘着一串佛珠,眼底写满了忧虑。
白云中抄手踱到托盘边,掀开红布的一角,随意捻起一枚银锭掂了掂,又一脸不耐烦地丢了回去。
“林泊舟,四年不见,你就带回来这点‘体面’?”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却像针一样扎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眼前这位弓着身子的青年正是林泊舟,字棹之,年廿二,仍是县学廪生。生得面如冠玉,鬓若刀裁,格外英俊。一身半旧的青色襕衫虽洗得泛白,却熨得挺括,自有一番风流。
“泊舟自知寒微,这五十两礼金虽薄,却清白干净。”他头低得极低,似是不想叫人瞧见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白云中嗤笑一声,“好一个两袖清风。”
“当年家中遭变,不能履约求娶烟岚,是泊舟无能。求伯父、伯母、大哥哥再给泊舟一次机会,允我践约。泊舟此生,定当竭尽全力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周全?拿什么周全?”白云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讥诮。
“林泊舟,当年你家举债,我们理解,也给了机会。只是这些年你究竟算是什么态度?一声不响地躲到外面,也没一句痛快话。你倒是清净了,那我妹妹呢?”
林泊舟自知有愧,声音越压越低。“大哥哥教训的极是,是泊舟害了她。”
“你既知会害她,就该早些说清,何必蹉跎至今!非要等到我妹妹得贵人青眼了,你再跳出来搅局,究竟安得什么心!”
听到“贵人”二字,林泊舟抬了抬眼皮。眼底的卑微与恳求,变成了磐石般的执着。
“大哥哥!”一声略带愠怒的呼喊从内院传来。
只见一个身穿藕色交领上袄,白色花鸟衫裙的女子快步走进中堂。妆容淡雅,三绺梳头,鬓间只有一枚嵌了红蓝宝石的祥云金簪闪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目光快速掠过眉头紧锁的白满安夫妇,落在低头作揖的林泊舟身上。
“棹之”,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想去伸手扶他。
“白云介,你来做什么?”白云中一脸铁青地横在中间。
一直压着身子的林泊舟忽然挺直了腰板,他抬起双眸,越过白云中,望向白云介。那眼底深埋的痛楚和孤注一掷的坚持,像针一样刺进了白云介的心里。
她感觉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白云中抓住妹妹左臂,给了候在一旁的嬷嬷一个眼神,想要把她送回内院。白云介灵活地甩开了,对着上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父亲,母亲,这些年因为女儿的婚事,确实让白家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但棹之最终还是回来了不是?五十两聘礼是不多,但足够开启一段新生活了。所以,女儿愿意相信他。。。。。。”
“你你你。。。。。。说的什么疯话!”白云中试图拽起妹妹,但白云介不为所动。
见女儿如此倔强,胡闻岫急忙拉了拉夫君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