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轻轻吁了一口气,说完之后,他莫名感到了轻松。
篝火在燃烧中噼啪作响,他们共同沉默了。
很久之后,安布罗斯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般开口问道:“维恩,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那天醒来的时候。”
安布罗斯想起当时维恩问他是不是样貌有变化,自己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导致看起来有些陌生。
居然一语成谶。
阔别七年,从少年的时光横跨到成年,可不是太久没见?
“那你现在向我说这些,是准备向我告别吗?”安布罗斯手指颤动了一下,抚摸到自己藏在腰包里披肩——他还没给出去的道歉礼物。
维恩不知道安布罗斯为何还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他明明在和安布罗斯离开特柯拉的那一天就摆明了态度。
这时维恩才意识到安布罗斯误会了他向他讲述这些事的意图。
他更没想到安布罗斯会因为自己可能的离去而如此惶恐。
就在这一刻,维恩意识到了安布罗斯对自己出格的感情。
人类爱上龙族?真是疯了。
但随即维恩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也疯了,因为他在考虑的依旧是如何安抚好眼前的人类,而不是远离他。
或许他更早以前就疯了,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在特柯拉的结界将要破碎之际和同族们一起离开,而是找死般孤身折返。
明明安布罗斯是伊戈尔的外甥,特柯拉对他下死手的可能性不大。
然而真正救下安布罗斯的那一刻,维恩感到无比的庆幸——幸好,幸好他决定留了下来。
现下,又一个需要他做出抉择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连选项都让人觉得该死的熟悉。
留下来?亦或是离开?
龙族是将傲慢写入骨子的生物,死也要死得自由,维恩却被绊住了。
绊住他的不是别的,是他自己对眼前人类的眷念。
维恩此生唯一一次妥协了:“我现在的寿命都是你分享给我的,我去哪里?”
安布罗斯没从维恩的话中听出任何讥讽的意味,这让他感觉奇迹降临在了他身上。
他浑身每一根神经都欢呼雀跃了起来,为维恩愿意留在他身畔这个事实。
但很快,安布罗斯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可思议地望向维恩:“你怎么会知道寿命共享的事情?”
维恩的醉意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眼底一片清明:“那些从特柯拉带走的资料,你压根藏都没藏,我还以为你故意想让我看看呢。”
安布罗斯的五官不合时宜地扭曲了一下,他是真没有想到维恩居然会偷偷翻别人的东西。
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向维恩讲述这个残酷的事实,当事人就已经自己平静地消化完了。
伊戈尔的手稿此时刚好在安布罗斯身上,他一腔无从安放的怨气顿时不讲理地倾泻向这些“罪魁祸首”。
维恩便见安布罗斯走到篝火近前,默默蹲下了身,从怀里掏出一堆很眼熟的纸张,开始往火里扔。
认出来安布罗斯在烧什么东西之后,维恩脸上浮现出讶异的神色:“你烧它们干什么?”
“反正这些东西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安布罗斯一叠一叠地把手稿往火里递。因为靠得离火焰太近,他的额头上沁出晶莹的汗珠。
围着篝火舞蹈的镇民们用莫名其妙地眼神看着安布罗斯和维恩。
他们两个一动不动地站了太久,安布罗斯更是站了一会后突然蹲下来往篝火里“添柴”,看起来就像是大夏天烤火的傻子。
安布罗斯没有看到的背后,维恩嘴角勾出笑意。
他没有告诉安布罗斯的是,尚不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前,他曾经很期待和安布罗斯一起参加热闹的祭典。
如今实现了这个久远的愿望,他实在是感觉……很不错。
篝火的规格较大,气流涌动间,几张手稿逃脱了成为灰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