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确实尽了全力。几位老友也给了回音,但消息不容乐观:徐侍郎那边态度极其强硬,明确示意要“严惩不贷”。故交们表示只能在职权范围内尽量关照,确保狱卒不为难柳氏。
然而,就在温庭筠仍在勉力周旋、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之时——
天启九年十月柳芊芊,已于死于在狱中。
她用磨尖的竹簪,刺穿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染红半身囚衣,面容却异常平静。消息传来时,玄机整个人如同被冰封。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芊芊姐,再等等,先生已经在想办法了。
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想起柳芊芊被选为“内人”时的模样,那般明艳不可方物。
想起她曾挽起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的疤痕,语气骄傲地说:“十六岁那年,为了拒客,我自己用瓷片划的。你看,这世上最没用的,是清高;可最值钱的,也是清高。”
想起自己离开前夜,她塞来的沉甸甸的银钱,以及附在耳边的叮嘱:“带着,钱,是你最后的底气。”
她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朝阳完全升起,金灿灿的光辉洒满房间,却温暖不了她半分冰冷的心房。
当晚,李亿过来用膳时,见她神色如常,甚至比往日更加温顺安静,心下稍安。他用完膳便去了书房,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
玄机独自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依旧年轻美丽的脸庞,忽然抬手,将发间那支李亿所赠的玉簪取下,握在手中良久。
话说李亿,他原本打算借周掌柜那封休书向徐侍郎示好。岂料柳氏性情如此刚烈,竟刺伤徐侍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他的全盘算计。眼见此事已无利可图,他只得作罢,将那封休书仔细收起,锁进了书房暗柜深处。
柳芊芊自戕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在京兆府大牢迅速沉寂下去。一个无亲无故、又得罪了当权侍郎的女犯之死,在这见惯了生死的牢狱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那位因一纸休书得以脱罪的周掌柜,在柳芊芊死后不久,便被开释出狱。出狱那日,无人来接。周掌柜昔日带来的货物早已被抄没充公,身边连一个铜板也无,形容枯槁,与昔日那个虽非巨富却也精明体面的绸缎商人判若两人。
他站在长安喧闹的街头,看着人来人往,只觉彻骨寒凉。妻子的惨死,自己的背弃,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并非全无良心之人,当初在狱中写下休书,半是畏惧死亡,半是怨恨柳芊芊招来祸事,可当柳芊芊选择如此惨烈的方式了结一切时,那纸休书便成了烙在他灵魂上伤疤。
此后,有人曾在城南的骡马市附近见过他,衣衫褴褛,目光呆滞,靠着给人搬抬货物度日,口中时常喃喃念叨着“芊芊,芊芊”。再后来,便彻底没了音讯。
再说玄机依诺寻至城西悦来客栈,几经打听,方在客栈后院杂役房中寻得了青杏。
小丫头正蹲在井边费力搓洗衣物,见玄机,先是愣住,随即“哇”地一声哭出来,扑上前紧紧抱住玄机的腿,如同迷途幼兽终于寻回了依靠。
玄机心中酸楚,将她扶起,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与污渍,温言道:“芊芊姐将你托付于我,日后你便跟着我吧。”
青杏入了李府,安置在栖梧阁。她年纪虽小,经历柳芊芊的事情,性子被磨砺了许多。做事勤快,却少了幼时的天真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