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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第1页）

日子像被无形的手推着，不紧不慢地向前滑动。许亦尧心里装着那个沉甸甸的“秘密”，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刚来时连煎个鸡蛋都手忙脚乱，油花四溅，一看就知道在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被娇惯着长大的小少爷。可这几天却像换了个人似的，下午从王婶的水果店打完工回来，书包一放，不是立刻掏出复习资料，而是先捧起一本不知道从哪个旧书摊淘来的、页面泛黄的养生食谱，一脸严肃地埋头研究那些枸杞、山药、小米的搭配和功效。

他不仅照着做，还做得有模有样，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捣鼓半天，做完还非要把第一碗端给孟行简，眼巴巴地等着他尝一口，仿佛那碗里盛的不是食物，而是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

许亦尧义正辞严，说不能浪费他的劳动成果，那眼神认真得让孟行简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今天是许亦尧第七次尝试下厨，成果是一锅看起来还算正常、闻起来也勉强过关的山药小米粥。

孟行简皱起眉，在许亦尧紧盯不放、仿佛实验室观察员般的目光下，拿起勺子，勉勉强强喝了极小的一口。

粥是温的，口感还算绵密，但隐隐约约似乎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糊味，大概是熬煮时火候没掌握好。

许亦尧立刻凑近，紧张地问，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味道怎么样？这次应该好点了吧？”

“不……”孟行简的评价刚到嘴边，却对上他那双满是期待、几乎要放出光来的眼睛，话在舌尖顿了一下，随即极其生硬地转了口风，吐出两个字：“还行。”

这大概是他能说出的、最接近表扬的词了。

但他实在不擅长说谎，更不习惯给出违心的评价。许亦尧看着他眉头紧锁、仿佛在品尝什么极端异物的表情，却勉强说出“还行”的样子，活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命苦和隐忍。

许亦尧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简哥，你说‘还行’的样子，好像我逼你喝毒药一样。”

孟行简：……

笑意渐渐从许亦尧嘴角淡去，一丝真正的苦涩渐渐浮上心头。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看来食补这条路终究是行不通了，做饭这门学问，果然没那么简单。连最简单的粥都熬不好，还谈什么帮人家调理身体？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算了算了，不好吃就别吃了，”许亦尧叹了口气，接过孟行简手中的粥碗，像是要证明什么，自己舀起一大勺就送进嘴里。下一秒，他顿时眉头紧锁，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连忙“呸”了几声，表情痛苦：“我的天！怎么会这么难吃！又糊又淡！”

孟行简的目光在他手中那柄刚刚被自己嘴唇碰过的勺子上停留了一瞬，喉结微动，最终却只是微不可察地抵了抵后槽牙，什么也没说。

许亦尧对孟行简的欲言又止浑然未觉。他信步走进厨房，正要把剩下那锅失败的作品倒进水池，却忽然心念一转，回头问道：“小猫咪能喝山药粥吗？”

孟行简回答道：“可以少吃一点，半勺就差不多了。但有些猫肠胃敏感，可能会对山药不适应，所以一般不建议喂。不过如果你实在很想喂，”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好是蹲守在旁边仔细观察它的反应。”

再说，就这粥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估计稍微有点品位的猫都未必愿意赏脸。

许亦尧“啊”了一声，沮丧地垮下肩膀：“那算了，它们估计也不爱喝这么难喝的粥。”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倒掉粥，他洗着锅，又想起什么，擦干手走出来，语气变得活跃了些：“对了简哥，你知道咱们小区里有特别多流浪猫吗？我这两天上下班老是看见，各种花色的都有！”

孟行简点点头，语气平常：“知道。”

何止知道，他还总喂它们呢。

他下楼倒垃圾时，总会顺手揣几根猫条在口袋里，有时还会用干净的打包盒装些猫粮。走到固定的灌木丛角落，轻轻发出点声响，藏匿各处的小猫便会像得到暗号般一拥而上。孟行简常常一边沉默地轻抚猫头，一边看着它们埋头苦吃。毛毛还在的时候，他每天喂完流浪猫，总会在楼下多转两圈，散尽身上别的猫的气味，才慢慢走回家，怕毛毛闻到了会不高兴。

小区里其实有个流浪猫保护协会，负责人阿婶曾热情地邀请他加入，但被孟行简婉拒了。他向来独来独往，实在不擅长应付需要多人协作、寒暄客套的场合。不过，后来协会推进流浪猫绝育工作时遇到资金问题，他倒是主动联系了负责人，默默转过去一千块钱。

孟行简想起来家里储物柜应该还剩几根猫条，说：“左边抽屉里，应该还有几根猫条，你可以拿去喂给流浪猫。”

许亦尧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的提议。自他认识孟行简以来，今天大概是对方话最多、句子最长的一次。

许亦尧立刻跑去打开抽屉，里面的确躺着四五根猫条。

“我们一起去喂吧？”

孟行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好，等我换个衣服。”

此时已经三月中旬了，南方的天气总算从“冷冻模式”切换到了“忽冷忽热随机模式”。昼夜温差大，晚风还带着凉意。孟行简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一件灰黑色的长款大衣，里面套了件黑色羊毛打底衫。许亦尧也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两人收拾停当，跟特务接头交接机密似的，一人兜里塞了三根猫条，默契地出了门。

谁也没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都空着，倒是先急着让流浪小猫们吃上夜宵了。

孟行简轻车熟路地带着许亦尧来到小区东门附近一片僻静的绿化带旁。这里灌木茂盛，远离主干道，是流浪猫天然的庇护所。

他自然地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猫条，撕开一个小口，然后面无表情地、极其自然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嘬嘬嘬。”

仿佛接收到某种特定且熟悉的信号，绿化带的阴影里瞬间窸窸窣窣地钻出八九只猫，花色各异，有大有小，竟都毫无戒备地围拢过来。它们亲昵地蹭着孟行简的手和裤腿，在他腿边环绕着发出撒娇般的喵喵叫，尾巴竖得老高，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例行见面和加餐仪式。

许亦尧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再想起孟行简刚才那声与他冷峻外表极不相符的、淡定的“嘬嘬嘬”，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