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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突（第1页）

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看似缓慢，却绷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孟行简敏锐地察觉到，许亦尧在躲他。

这种躲避并非激烈的对抗，而是悄无声息的疏远。最近这几天，许亦尧甚至连晚饭都不回来吃了。

每次，孟行简的手机只会收到一条简短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信息：“晚上在店里吃，不用等我。”

然后总要拖到晚上七八点，窗外天色完全黑透，才能听见钥匙转动、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的动静。

那人回来时，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匆，像一阵风掠过客厅，连眼神交流都吝啬给予，便径直扎进自己的房间，随后便是一整晚的闭门不出，连去卫生间都像踩着点，刻意避开可能与孟行简碰面的时刻。

客厅里再也听不到他写卷子时笔尖的沙沙声，或者偶尔逗弄二咪时发出的轻快笑语，只剩下一种令人不适的空寂。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生分，像一道无形的墙，在两人之间悄然筑起。许亦尧一定是在躲着他，这个认知让孟行简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滞闷。

他闭上眼，极力回想发烧那天的细节。记忆却如同蒙着浓雾的海面，只剩一片模糊的空白和几个不连贯的碎片——滚烫的额头，苦涩的药味，许亦尧担忧的眼神，还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关于温暖怀抱和手腕被攥住的触感。

再想深究，便头痛欲裂，什么也抓不住了。是自己病中做了什么失态的举动，或者说错了什么话吗？孟行简无从得知。

他一向恪守礼仪，笃信“他人不言，我便不问”的原则，尊重彼此的边界感。因此，即便心中疑虑丛生，像藤蔓般悄悄缠绕，他仍选择了沉默，默许了这份莫名的疏离，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他这般近乎无动于衷的平静，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许亦尧敏感的心。

他原以为，自己这般明显的躲避，孟行简多少会在意些，哪怕只是出于室友的关心，问一句“最近很忙吗？”或者“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可对方竟真的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依旧按时给他留饭，依旧亮着客厅的灯等他，却从不试图跨越那道他自己划下的界限。

那股说不清的委屈和失落攫住了他，还夹杂着一种试探落空后的懊恼。他索性变本加厉，连周末也把自己锁进房间，再不出门，用一种近乎幼稚的冷战方式，宣泄着连自己都未必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

然而，这种刻意维持的、脆弱如琉璃的平静，并不会持续多久。

山雨欲来的压抑，终会被意外打破。

这天下午，王婶有事外出，店里只剩许亦尧一个人，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店，边对着试卷上的数学题发呆。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位中年男子低着头闪了进来。

他衣着潦倒，不合身的旧外套上满是褶皱，胡须杂乱如野草，像是很久没有认真打理过，深色裤子上沾染着来历不明的黄色污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不太好闻的气味。

他一进门就眼神飘忽地四处打量，视线扫过货架上的水果，又迅速瞟向收银台和角落，这鬼鬼祟祟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许亦尧的高度警惕。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向对方，尽量用客气的语气问道：“您好，需要找什么吗？”

张卫强刚进店就注意到四角都安装了清晰可见的摄像头，这家看似普通的水果店防范比他预想的要严密。

他压下心里的犹豫和一丝慌乱，故作镇定地哑声答道：“有芒果吗？”

许亦尧朝右侧靠里的货架指了指，目光依旧紧盯着对方：“在那边，都是今天新到的，很新鲜。”

“行，谢了啊。”张卫强含糊地应着，随手扯下个塑料袋，草草挑了两个个头最小的芒果，步履有些拖沓地走到收银台前，将袋子递给许亦尧。他的手指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泥垢。

“一共十一块，您怎么支付？”许亦尧一边扫码，一边问。

张卫强从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递了过去，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许亦尧的注视。

许亦尧接过纸币，指尖下意识地轻轻一捻——触感过于光滑，完全没有真币应有的微涩和凹凸感。他心头一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于是低头仔细察看：水印模糊不清，边缘晕染；安全线是印上去的，缺乏立体感；线条印刷也缺乏层次，颜色过渡生硬。

这分明是一张做工低劣的□□。

他抬起头，将纸币放在台面上，语气尽量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抱歉，这钱是假的，我们不能收。”

张卫强心里猛地一沉，暗叫不好！怎么慌乱之下，偏偏把这张混在零钱里的□□递出去了！他兜里只剩几张零散的一元纸币，根本凑不出十一块钱的真钱。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可他脸上丝毫不能露怯，反而把眉头一拧，瞪起眼睛，抢先发难，试图用气势压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怎么可能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你小子会不会看钱？”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引来店外偶尔路过行人的侧目。

许亦尧年轻气盛，认定的事情便不肯退让，正要拿起□□逐条指出破绽，玻璃门再次被推开，王婶提着个布袋子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她立刻出声问道：“这是咋了？”

许亦尧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立刻将台面上的纸币递过去定：“王婶，他付的是□□。”

张卫强心里发虚，嘴上却丝毫不让，扯着嗓门喊，试图掩盖底气不足：“胡说！我这明明是真钱！你们这店是不是想讹人？！”

王婶接过钞票，只粗略地看了两眼，指腹在票面上轻轻一搓，心里就已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