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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第2页）

他欣赏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内心也是如死寂一般的安宁。人生最后的三个小时，他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水面偶尔被风吹起的涟漪，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车声与鸟鸣，享受着死前最后的宁静。阳光晒得他发困，最后竟然无知无觉地睡着了。

许亦尧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一个长得挺不错的年轻男子背靠长椅，头微微后仰，正闭着眼小憩。他眉头却轻轻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太舒服的梦。

许亦尧观察了他十几分钟，得出结论是此人对身体的掌控力应该很好，否则像他这种姿势，早睡得东倒西歪了。可他一直维持着一种近乎僵直的姿态，只有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他思索了一会，干脆也坐在了孟行简旁边，学着他的姿势，闭眼睡了。

其实许亦尧原本是打算独自霸占这条长椅的——整个公园就这条长椅地段最好了，隐蔽，人少，就算他躺着睡觉也没什么人看得到，可以光明正大当一回“流浪汉”。只是没想到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真是遗憾！

孟行简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自己十八岁那一年，二模刚出成绩的那一天。

鲜红的榜单被张贴在海报栏中最显眼的地方，他挤在人群中，周遭围满了焦虑的学生。旁人艰难地在一长串名字中寻找着，而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自己——因为前十名太显眼了。

“孟行简”后面紧跟着一个清晰的“2”。他久久地盯着那个数字，喉咙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地底下仿佛伸出了千万只手，死死抓住他的双腿，把他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不该考这么好的……为什么要进前十呢？

骤然间，周遭万物仿佛被瞬间抽离，孟行简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他在一片虚无中失重地漂浮、跌落，最终落入一个无边无际的纯白之境。眩晕感尚未褪去，他一抬眼，心脏竟漏跳一拍——

他的父母、姥姥，还有毛毛，就那样静静地、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们微笑着，眼神温柔，仿佛从未离开过。

“小简，你会好好活下去的，对吧？”妈妈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像春天的风。

“乖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呀？”姥姥皱着眉，用布满皱纹的双手轻抚着他的头，“姥姥不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毛毛也喵呜了一声，凑过来蹭他的裤脚，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孟行简动了动嘴唇：“我……”

“我……”话刚滚到舌尖，一记突如其来的猛撞便将他拽回了现实。

孟行简的身体被撞得向右一偏，猛地睁开眼。钝痛之余，他发现身旁不知几时竟坐了个陌生人。那人睡得正沉，脑袋歪倒，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肇事者也懵然惊醒，睡眼惺忪地揉着额角，连声道歉：“哇，抱歉！没撞疼你吧？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孟行简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对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许亦尧向来脸皮厚，这种程度的臭脸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体面的反应了。他本来还怕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直觉告诉他，此人脾气不坏，能在公园长椅上睡大觉，旁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他也不知道，想必防备心高不到哪里去。

思及至此，他眼底精光一闪，瞬间戏精附体。

他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说着，整个人都缩了缩，显得很不安，“我太累了，而且也好几天没吃饱，身上都没力气了。”

他越说越小声，偷偷抬眼看了看对方，抛出最终目的：“那个……哥，你一看就是好人，能让我去你家借住一晚吗？就一晚！我睡哪儿都行，真的！”

孟行简愣住了。

他今天本是来赴死的，却半路杀出个求收留的陌生人。

这世界，有时候真是荒谬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