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叔像是看穿了他的犹豫,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意味:“您直接处理掉吧,他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
这五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孟行简的心脏。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面上仍维持着一贯的冷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只淡淡颌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明白了,麻烦您特意跑这一趟。”
齐叔客气地回了句“举手之劳”,便转身离去,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回头。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隔绝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孟行简将那个写着“生日快乐”的蛋糕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如同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走向了许亦尧住了近两个月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他推开,房间里的景象一如往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书桌上摊开着没做完的试卷,笔的笔盖也未合上,就那么张着口搁在桌边,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床头的充电器依旧插在插座上,数据线另一端空荡荡地垂落——孟行简明明提醒过他无数次,这样不安全,他总是记不住;椅背上还搭着一件他常穿的卫衣,带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一切都保持着生活的气息,仿佛那个人只是下楼买个东西,很快就会回来,带着熟悉的笑容,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
孟行简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切。然后,他走上前,拾起那件搭在椅背上的卫衣,仔细地折叠好,抚平上面的褶皱;又将桌上那支张着口的笔盖轻轻扣回笔端;最后,拔下那个孤零零插在插座上的充电器,将线缆收拢整齐,放在桌角。
一连串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二咪迈着轻巧的步子溜达进房间,似乎也在寻找那个总是逗弄它的人。它一眼就瞧见了墙角那块被白色纱布虚掩着的、显眼的画框,顿时兴奋地扑了上去,用爪子好奇地扒拉。
白布本就只是轻轻盖在画框之上,被二咪这么一碰,便轻飘飘地滑落在地,露出了画作的全貌。
巨大的画框前,二咪显得格外娇小。它歪着头,睁大一双琥珀色的、好奇的眼睛,仔细端详画布上那四只形态各异、依偎在星空下的猫,软软地“喵”了几声,又转过头来看向沉默的孟行简,仿佛在等他解释这画中世界的含义。
孟行简走到画框前,在二咪身边缓缓蹲下,伸出一根手指,隔着冰凉的玻璃,轻轻点着画上的猫咪,声音低沉而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这是你,”他点了点那只小橘猫,“这是我,”手指移向优雅的黑猫,“这是你哥哥,”指向温暖的白猫,“还有这是毛毛,就是你猫砂盆的上一任所有者,你没见过的……前辈。”
二咪似懂非懂地歪着头,伸出粉嫩的小爪子,隔着玻璃轻轻触摸画上那只代表许亦尧的白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仿佛在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未关严的窗隙悄悄溜入,轻柔地拂过孟行简的脸颊,带来窗外青草的气息。
他伸出手,将小小的二咪抱进怀里,与它静静对视。小猫温暖的身体贴着他的胸膛。
他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在说给怀中这个不通人言的小生命听:“你哥哥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你只有……和我相依为命了。”
小橘猫却像什么也没听懂,只自顾自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满足地生起了爪子,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瞬,只剩下二咪的呼噜声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孟行简靠坐在床尾,又一缕微风吹过,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他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在一片无声的呼吸之间,心底渐渐生出一阵隐秘而悠长的、钝刀割肉般的疼痛。
那疼痛并不剧烈,却绵绵不绝,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渗透到四肢百骸。
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心想,这种感觉……就是在难过吗?
那个缀满白色巧克力星星的生日蛋糕,始终静静地放在透明的塑料盒中,像一件被遗忘的展览品。从清晨到日暮,再到深夜,不曾等来半分期待的目光停留。
直至夜深,调皮的二咪跃上茶几,好奇地扒拉盒子,一不小心将整个蛋糕推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奶油和蛋糕胚摔得一塌糊涂,星空碎裂不堪。
孟行简被声响惊动,走出来看到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他沉默地拿来清扫工具,一点点将那些甜蜜的、本该被分享的痕迹清理干净,动作机械而平静。
他的生日,连同着过去那两个月的喧嚣、温暖、意外与陪伴一起,无声无息地在这个充斥着破碎奶油气息的夜晚,彻底结束了。
仿佛一切,都只是流星划过夜空后,一场短暂而虚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