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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留（第2页）

既已决定让人住下，孟行简便开始考虑实际安排。总不能让许亦尧一直睡地板。一来双方都需要有个人空间，二来这小伙子还得付房租的，怎么说也不能太委屈租客。但父母和姥姥的房间，他潜意识里并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踏入。

他很快做了决定。

“你住我房间吧。”他对正在努力收拾碗筷的许亦尧说。

许亦尧受宠若惊，差点手滑摔了碗：“啊？那你住哪？”

孟行简走向一直紧闭的姥姥的房门，拿出钥匙打开：“我住这间。”

他盘算已定，便支使许亦尧去洗碗，自己径直起身，去为这位新房客收拾屋子。

孟行简的“收拾”极为有限，仅是打开衣柜，将自己常穿的几件衣服取出，又清理了书桌桌面，其余私人物品都原样不动，留给许亦尧自己后续整理。继而，他走进姥姥的房间，开始轻声整理柜子里的遗物，动作小心而专注。

当他正背身忙碌时，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的许亦尧，却刹那间被床头柜上一个旧相框攫住了目光。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四口之家合影，照片上的少年孟行简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眉眼清朗，怀里抱着一只乖巧的小橘猫，脸上绽放着许亦尧完全无法与眼前这个冷郁疏离的男人联系起来的、毫无阴霾的温暖笑容。他身旁站着笑容慈祥的老人，和一对气质温文的中年男女。整个画面充满了许亦尧从未在孟行简身上感受到过的、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和安稳。

不知为何，许亦尧下意识地飞速移开了视线，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秘密，心头莫名一紧。

他转身快步去了客厅，心底蓦地生出一种感觉：孟行简或许背负着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过去，而这并不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应该轻易触碰和探询的领域。

然而，年轻人的好奇心，终究是很难全然抑制的。

过了一会儿，见孟行简从房间里出来，许亦尧语气尽量如常，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阳台角落那个显眼的猫砂盆，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个……简哥，你养过猫啊？”他指了指猫砂盆。

孟行简正拿着水杯接水，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嗯。”

过了两秒，才又补充道，声音平淡：“上个月去世了。”

许亦尧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赶紧找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挠了挠头，试图解释，“我就是看到那个盆了……”

“老死的。”孟行简打断他的道歉，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十三岁了，很安详，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来。”

他端着水杯，目光看向窗外，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哦，那还挺好的。。。。。。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许亦尧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尴尬得瞬间红了脸，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真得买本《语言的艺术》来看看！

其实孟行简倒没觉得有什么被冒犯，他理解许亦尧想表达的意思。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我知道。”

许亦尧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好奇和同情混在一起，驱使他轻声问道，试图用一种更积极的方式表达关心：“我可以看看它的照片吗？它一定很可爱。”

孟行简沉默了几秒，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点开相册，递了过去：“自己翻吧，很多。”

许亦尧接过手机，指尖滑动屏幕，下一秒，他彻底愣住了，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他翻了好几屏，映入眼帘的，竟然全是猫！

各种各样的猫，但明显是同一只橘猫。睡觉的、打哈欠的、晒太阳的、玩玩具的、对着镜头瞪大眼睛的……从巴掌大一团的小奶橘到毛发油亮、体态圆润的大肥橘，几乎记录了它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个憨态可掬的瞬间。任谁都看得出，它被照顾得极好，被爱意紧密地包围着。

相册的最后几张，是毛毛安静躺在小花丛里的照片，以及它墓碑的特写。孟行简甚至为它拍过一张正式的、黑白的“证件照”，神情严肃专注，仿佛要为它留下最庄重的纪念。

许亦尧莫名感到眼眶一阵发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仿佛在短短几分钟里，透过这些定格的光影，快速地走完了一只猫的一生，也窥见了手机主人那深藏不露的、温柔而绵长的爱意与孤独。

生命从诞生到消逝的过程，其带来的欢欣与哀恸，也不外乎如是吧？

孟行简站在原地，看着许亦尧的眼泪毫无预兆地一颗接一颗砸在手机屏幕上，整个人有点发懵，手足无措。

他好像……没做什么吧？只是给他看了几张照片而已。

虽是不解，甚至有些慌乱，他还是迅速抽了几张纸巾塞进许亦尧手里。

“简哥……”许亦尧一边笨拙地用纸巾擦着眼泪和屏幕，一边抽噎着说，声音瓮瓮的，“你真的很爱它。”

他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孟行简，“我之前也想养猫的，可是、可是我受不了它最后会离开……一想到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个，就特别难受，所以一直没敢养……”

孟行简这下彻底慌了。

这小孩怎么回事？情绪说来就来？他这个失去爱猫的正主都还没怎么样呢！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哭得有点狼狈的样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许亦尧的后背，动作略显笨拙，然后又把桌上整整一包纸巾都推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