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场灾难,我看清了你们的恐惧、狭隘、控制欲,也让我决定不再做一个被人操纵的娃娃。如今我是个独立的成年人,我有能力在社会上立足,我所有的底气和成就,都是从七年前决定靠近江耀清开始的。”
林衡的话语掷地有声:“有了江耀清,才有了今天的我,这段友谊,我不后悔。我不会再为林家而活,我是为了我自己活着。”
又是一段长长的寂静。
张源低头摘下眼镜,用衣角一下一下擦着镜片,过了很久,才哑声道:“你果然被他带坏了。”
“你从小就是最听话的孩子。哪怕在叛逆期,也从不让我们操心。你孝顺,聪明,你本该按我们规划的那样,一步步考上名校、接手公司、建立家庭,一切都那么稳妥。可江耀清一来,让十七岁的你彻底变了。你每天跟他厮混在一起,说什么‘自我’,‘个性’,‘自己的人生’……你知道这听上去多可笑吗?”
他摇摇头,眼里满是失落与茫然。
“你太年轻,很多事你不清楚其中利害。世上大多是普通人,要费尽心思筹谋,才能过上中等偏上的人生。”
“你认为闻如峰不是个好伴侣,可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想找一位家底丰厚、相貌出众、才干过人、善于倾听、专一顾家的另一半,几乎难如登天,更何况还要愿意负担起咱们家的债务……要是你愿意降低标准,选择有婚史甚至生育史的Alpha或Beta,才有可能对你予取予求。可当后爸太苦了,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林不默脸色涨红了:“什么意思?张源,嫁给我这么个带了个儿子的Beta,还真是苦了你啊?自从你嫁进林家,就过着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外界的风雨,淋到过你身上吗?经济上的压力,你承担过半分吗?两个儿子,哪个被你教育好了?家里现在闹成这样,你不该承担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吗?”
张源恍若未闻,自顾自道:“婚姻都是一地鸡毛,爸爸已经尽力给你挑了个不错的选项,闻如峰是有缺点,但你嫁过去,是不会吃苦的,林家会给你撑腰,闻如峰再蠢,也不会舍弃家世才貌一等一的妻子,去追求婚外廉价的刺激。我派人盯着你,也不过是想了解你的动向,要是你们相处出了什么岔子,我也能及时协助解决,只要你们磨合好了,未来一切都会顺利的……”
林衡盯着他看,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看来又一次鸡同鸭讲了。”
“今天晚上,我本想就着退婚这件事,聊一聊‘独立’、‘尊重’、‘平等’……可你始终将我当成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直在追问我为什么变了,一直沉浸在你给我编织的未来里,我说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进,你始终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衡叹了口气:“既然没有沟通的余地,那么我便单方面陈述我的决断。”
“我会退婚,我已经和闻如峰谈过,不存在一丝回旋的余地。那套江景大平层,我已经搬出去了,明天就会挂到中介去,卖房的钱拿来还哥哥的赌债。至于妈妈公司的融资,恕我爱莫能助了,从今往后,你们怎么活,是你们的选择,我怎么走,也只由我来决定。”
他的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锋锐的锯子,彻底切断了维系着家庭形貌的梁柱。
所有人的耳中都激起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底都扬起滔天的烟尘,所有人都清楚这座早就被蛀空的大宅终于颓然崩塌。
林不默慌了神,面对如此冷静的儿子,她急得探出身来:“小衡,别这样……我们只想帮你铺一条平稳的人生路,自从你哥哥去世后,你就是林家唯一的希望了……妈妈不会干涉你退婚,你也可以搬出去住,但至少别卖房子。你要冷静一下,我们可以再商量……”
张源跌坐在沙发上,失魂落魄,一言不发。
林衡看着他们:“我的话说完了,我该走了。”
“你们保重。”
说完,他迈步离开。
一阵嗒嗒的脚步声后,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一切归于沉寂。
三分钟后,室内迟迟响起了一阵啜泣声。
可惜孩子总是要长大的。
无论用责骂还是眼泪,都是留不住的。
*
秋夜风紧,暗黄的银杏树叶簌簌飘落,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