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值房的烛火噼啪爆了一下,将我几乎黏在卷宗上的视线猛地拽回。
窗外早已黑透,更漏显示已过子时。
西北军饷的账目繁杂琐碎,数字看得人头晕眼花,腕间的旧伤因长时间握笔而隐隐作痛,纱布下的灼热感一阵阵传来。
总算核对完最后一笔。我搁下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喉咙干得发紧。
桌角放着宫人傍晚送来的膳食,早已凉透,油腥凝固,看着便令人胃里发堵。
起身,将整理好的厚厚一沓卷宗抱起。
明日再送?
不,他既然说了“今日务必”,我便“今日”送过去。
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打算熬死自己,顺带折磨死我。
东宫书房外的长廊寂静无声,只余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值守的侍卫见是我,并未阻拦,只无声地行礼。
书房内还亮着灯。我走到门前,略一迟疑,还是抬手叩响了门扉。
“进。”里面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我推门而入。
萧景湛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正垂眸批阅奏疏。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几缕散落额前。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显得那张脸愈发清瘦苍白。
他披着外袍,肩背却挺得笔直,仿佛永远不会疲惫,永远不会倒下。
我将那摞沉重的卷宗放在书案一角,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殿下,西北军饷核算卷宗已整理完毕。”我的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
他并未抬头,笔尖也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空气凝滞。
我站着,他坐着,隔着堆积如山的公文,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我准备告退时,他的笔尖忽然顿住,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胸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
只是一个瞬间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但我看见了。
那里,是箭伤所在。也是……我昨夜慌乱躺下时,手臂似乎无意压到的地方。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
他继续批阅奏疏,仿佛方才那一下蹙眉从未发生过。
可我却无法再移动脚步。
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唇色上,落在他执着笔、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上,最后,落在他刚才下意识按过的伤处。